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二十回故剑说浮沉掉头不顾大江流浩荡把臂同行
这一回薛冰如倒在地上,她决不是做作,心理上所受的打击,教她支持不住身体。房门已经关上了,并无第二个人看见,自不会求得什么人的怜惜。她坐在地板上哭泣了很久,直等自己哭着有些倦意了,这才扶了椅子慢慢地站了起来。先对梳妆台上那面穿衣镜看了看,只见自己面皮黄黄的,满脸泪痕,眼圈儿全都红晕了。头上的长短卷发,除了蓬在后脑勺之外,又挂着败穗子似的,披了满脸。便是大襟上的纽扣,也绷断了两个。看看房门还是虚掩上的,这就赶快抢着插上了暗闩,然后在洗脸盆架上放了水,着实地洗涮了一番。这又不算,更朝着镜子敷抹了二三十分钟的脂粉。这才关了房门上的暗闩,一面想着心事,一面朝了镜子梳理头发。她之所以打开门上暗闩,她以为江洪究不能那样忍心害理,看到自己哭得那样凄惨就这么一怒而去。根据以往的情形说,每遇到这种事态,他一定会转念过来慢慢加以安慰的。料着在今天这一番重大谈判之后,不能这样地简单决定,他必定还会回来加以解释的,若是关了门,很会引起他的误会,以为自己出去了或生气了。
这样想着,她索性将房门半开着,好让江洪到了房门口,便看见了,那样,他就无退回的余地。她这样地设想了,她是自己替自己解围,可是直候到晚间十二点钟,也不见到江洪转回来,幻觉中设想的一段事迹,终于还是一个幻觉。自下飞机以后,便是一团高兴的预备给江洪报喜信,闹得那顿午餐也不曾好好地吃。接着在旅馆里和江洪开谈判,几乎把心都气碎了,直到现在,还是下午喝的两杯酸梅汤。这时已死了等候江洪重来的心,便走出旅馆,就在附近街上找了个广东宵夜馆去吃点心。她因为是一个人,便走上楼在火车间座位上,找了一个对墙的单座。有一天不曾正式吃饭,自也很想吃饭。便叫着茶房来,要了一个和菜吃饭。卖晚报的来了,她买一份晚报,将身子移着向外一点,就了灯光看报。没有看到几行,忽然有人笑着叫道:“孙太太,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冰如抬头看时,却是老房东陈太太,便起身相迎,笑道:“遇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你那间房子租掉了吗?我现在还住在旅馆里呢。”陈太太笑道:“法租界的房子,那怎样空得下来?不过你要住,我总和你想法子,你就在我屋里挤挤也没有关系。”冰如道:“那倒不必,随便哪里请你和我找间房子就是。我住在大江饭店三百零八号,你明天给我一个电话,好吗?”陈太太道:“可以,我总替你想法子就是了。我等着要回家去,明天再谈。”说着,她向楼下走。冰如忽然想起一件事,追到楼梯口上低声笑道:“陈太太,你是老同学,我告诉你一句实话,我和孙志坚在香港离婚了,你还是叫我薛冰如吧。”陈太太怔了一怔,问道:“孙先生回来了?你又和他离了婚。”冰如鼻子哼着,说了一声是。陈太太因为这是楼梯口上不便多问,补一声再见,到底是走了。冰如对于这件事,并不怎么介意,在这里吃过饭后,自回旅馆去安歇。不料到了次日早上还未曾起床,就听到老佣人王妈叫着太太。冰如开了门让她进来,因道:“你还在汉口,没有走吗?”王妈道:“我听说上海向内地不好走。我若是奔到上海,还是停留在那里,那我就不如在汉口飘流着了。”冰如道:“哦!你现在有工作吗?”王妈顿了一顿才道:“工作倒是有的。我特意来看太太的。”冰如脸色变了一变,因苦笑了道:“我和孙先生离婚了,你不要叫我太太了。”
王妈也笑着答应了一声是,因问道:“孙先生到了香港,一定会到汉口来的了。”冰如随便答道:“明后天也许会坐火车来的,你还找他?”王妈道:“我们一个当佣人的,自然愿意多有几个作主人的帮帮忙。”冰如将眉毛皱了两皱道:“我不愿意你提他,你以后不要向我说到他了。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大概是陈太太告诉你的了。”王妈道:“是的,我的新主人家就离陈太太那里不远。”冰如见了她,倒有些手足无所措的样子,在椅子上坐坐,又站了起来,斟了一杯茶待要喝,将杯子在嘴唇上碰了碰,又放下来。王妈站在一边,见她神情恍惚,只得告辞,冰如倒还送了她两步,站在房门口道:“等过几天我事情定妥了一点,你还是到我家里来吧。”王妈听了,倒站定了脚,回转头来笑道:“你还肯用我吗?还是旧人好呵。”她说时,还向她点点头。冰如虽觉她这言语里面,颇有点讥讽的意味,也不便怎样追问,由她去了。但是王妈去了之后,她后悔没有留下她来谈谈,因为自己坐飞机到汉口来,本来是投江洪的,料着他这样年轻的男人,过去又还存着相当的友谊,一个年轻而又貌美的女人去向他提婚,是不会有问题的。所以自在香港和志坚离婚之后,根本就没有顾虑到回汉口以后的行止怎样。现在江洪闪避得干干净净,这却把自己弄得成了一位毫无依靠的妇人,早上起来之后,除急急的买两份日报看过而外,却不知道怎么是好。在旅馆里坐着是无聊,出去呢,又无目的地。而陈太太约着打电话来的,也没有了消息。闷不过,倒闷出来个主意,买了美丽的信笺信封和许多新出的杂志回来。
在旅馆房间里掩上了门,便用着玫瑰色的墨水,将钢笔来写信给江洪。这信还怕别人交邮不妥,亲自到邮局里挂号寄出,方才回旅馆来。回来之后,便是看那些杂志。她心里自想着,只要江洪稍微有转圜之意,总在旅馆里候着,不要失去这机会。第一日如此,第二日如此,第三日还是如此。每次出去,总要告诉茶房:“有人来找我,说我马上就回来的。”这样,她不能好好在街上吃一顿饭,或买一件东西。甚至便是到邮局里寄信给江洪,也是忙着来去。可是她实在是神经过敏,三日以来,除了王妈,并没有第二个人来过。她后来出门,已不好意思交代茶房假如有人来找的那种话了。可是第四日早上,终于有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刺激了她一下,却是报上发现了一则给孙志坚的小广告。那广告这样说:“志坚先生:知你已脱险来汉,有要事奉告。请到志成里八号王寓一谈。女仆王妈启。”将这小广告看了两遍,心想,她有什么要事和志坚谈呢?这广告当然是有人代拟,她背后还有什么人出主意吗?照说,她无非是叙述困难,向姓孙的要几个钱,大概是不会提到我薛冰如头上来的。那么,这件事也就不值得注意了。她将报看完了,照例是写一封长信,来消磨这上午的时间。
却在这时,茶房敲了两下门,接着道:“薛小姐,客来了。”茶房对于薛小姐之来客,好像是一回很堪惊异的事,所以特地敲着门,代为报告一声。冰如本人,自是格外惊异。但她脑筋里,立刻联想到,不会有几个人知道自己住在这旅馆里。而同时皮鞋上的马刺,碰了楼板响,分明来的是一位军人,这决不有第二人,绝对是江洪了。口里哦了一声,便来开着房门,但门开了,却让她又喊出了第二个哦字。第一个哦字短促,表示了高兴与所想不错。第二个哦字,声音拖长,表示了奇怪而所想太错。原来面前站的不是江洪,却是在香港离了婚的丈夫孙志坚,他穿了一身草绿色的制服,手上提了一只旅行袋。他笑道:“请恕我冒昧,我可以进来吗?”冰如手扶了房门,正站着出神,便笑着点了两点头道:“那当然可以。”志坚走进房来,把旅行袋放在桌子上,周围看了看,觉得手脚无所措的样子。冰如将椅子移了一移笑道:“请坐。”志坚这才有所省悟,慢慢坐了下来。冰如将桌上摆的信纸信封移了开去,问道:“哪天到的?一来就有什么见教吗?”志坚先看了一看她的脸色,然后笑道:“我不会耽误你写信,有十分钟的谈话就可以了。我是前天由粤汉路到的。昨天见过了几位上司,对我都很好,朋友都不曾去看。”冰如笑道:“我并不问你这些事。”
志坚将手移着桌子上的茶杯,搭讪着望了桌面,约莫想了两三分钟,点头道:“我知道你不问我这个,但是我的话必须这样说了来。这样,表示我也没有看到江洪。今天在报上看到王妈登的小广告,说是有事和我商量,我就按着地点去了。真猜不着,她在王玉那里帮工。王玉似乎还不曾嫁人,而且还在追求江洪……”冰如听到这话,不觉脸红了,瞪了眼问道:“你……你……你怎么知道?”说着,又摇了两摇头道:“这话不对。王玉那样乱来的人,江洪早已知道了,他难道还会去接近她?”志坚道:“据王妈说,本来江洪是不大理会她的。但是自前两天起,他们倒是天天在一起。而且江洪在她面前说,他决不会爱你,王玉对于这种情形,很是得意,我便想到你的难堪,也没有和她多说什么,只问王妈有什么事找我。哪……”说着,志坚将桌上放的旅行袋一指道:“这里面有我许多相片和一柄佩剑,是我和你留下在南京作纪念的。据王妈说,你离开南京的时候,已经上了船了,忘了这东西没带来,二次又进城去,以至于赶脱了船,坐火车到芜湖才赶上船。
只这一点,你那情深故剑的行为,使我冷成死灰的心,又热起来。王妈把这袋子交给我,让我留下作纪念,说是你离汉口时,丢在那所租的房子里的。我倒起了一点疑心,这东西丢弃了几次,还是在我手上,也许我们也可以分而复合吧?”冰如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将脸微偏着,望了窗子外面。志坚既说了,倒不中止,又把桌上的茶杯子向里移了一移,因道:“现在这情形,你不是闹得很僵吗?依我的意思,以前的事,可以一齐忘记掉了,你还是回到我这里来。”冰如呵呵地重声冷笑了一阵,接着道:“那不是件笑话吗?婚姻大事,也不能像儿戏吧?”说着,不但把脸偏过去了,而且将身体由椅子上转了过去,左腿架在右腿,两手抱了膝盖,脸子一板,表示毫无可以转圜的余地。志坚站起来,手提了那旅行袋,笑道:“薛冰如小姐,对不起,我打扰你了。”说着,点了两点头。冰如还是那样朝外望着,并不回过脸来。志坚也不再转说什么,带了笑容,悄悄地走了。冰如坐着,一点也不动身子,只是呆想。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道:“薛小姐,你好哇!”冰如回转头来看时,又是一个意外的来宾,王玉却笑嘻嘻地站在房门口。志坚走时,不曾带拢得房门,这时,人家很客气地打招呼,倒不好意思拒绝她进来。便笑着点了两点头道:“哦!王小姐,请进来坐吧。”王玉进来了,笑道:“薛小姐,请你原谅我多事,我是代人送信来的。要不然,我也不敢来打搅。”冰如道:“我在这旅馆里,并没有什么工作。请坐请坐。”王玉就坐在志坚刚才所坐的椅子上,因笑道:“刚才孙先生来过了呵!我们在电梯口上遇到的。”冰如不免将脸红了,因强笑道:“我们都是遭遇着一样的命运。”王玉笑了一笑,却没有答复。冰如搭讪着给她斟了一杯茶,又站在梳妆台前的镜子面前,摸了两摸头发。王玉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茶,笑道:“我告诉你一点消息,就是我和江洪的友谊,现在倒很好,你寄给他的信,也都收到了。他说,他和孙志坚的友谊很好,他决不能让你爱他而和孙先生离了婚,而且根本上他不曾在你身上想到一个爱字。他若肯爱一个离婚的妇人,那他的心早就有所属了。”
说着,两道眉毛一扬,也将手抚摸了两下头发,接着笑道:“薛小姐,你决不会疑心我是来报复的,要在你面前表示什么胜利。我完全是一片忠厚之心,来劝你两句,还是回到孙先生怀抱里去的好。”冰如听了她第一句话,眼泪已经流到了眼角里来了。只是自己有了一个感觉,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在王玉面前示弱,所以极力地把眼泪忍住了,反故意作出了一番笑容,把她的话听了下去。等她说完了,索性向她点了个头道:“多谢你的好意。我们都是同样命运的人,还用得着王小姐来劝吗。”王玉笑着摇两摇头道:“虽然说命运相同,也不完全相同吧?我虽不必回到姓包的那里去,但我始终就在人家追求之中,倒也不见得前途怎样悲观。薛小姐现时住在旅馆里,这就很感到寂寞了。”冰如脸越发的红了,由桌子对面椅子上移坐到较远床沿上去,身子有些抖颤,含住了眼泪,向王玉望了望:“你这还不算在我面前夸耀着胜利吗?可是人的境遇是难说的,你知道将来会怎样,也许更不如我。”王玉还是很从容的,笑着站了起来,打开了手提包,取出四个扁纸包封放在桌上,笑道:“这是江洪托我送给你的,大概是你给他的信吧?他全数退回了。可是我声明,这是江洪包好了才交给我的,我并没有看到信。”冰如想不到有这一招棋,周身只是发抖,不能动,也说不出话。
王玉笑道:“我告辞了,最后我告诉你一句话,我也不一定要爱江洪,但在这一段过程中,我要将他把握住,你不会有什么希望的。志坚既是还来要你回去,你正好借了这一步台阶下台。这是实情,你若以为我有意挖苦你呢,那只是你自己牺牲这个绝好的机会而已。”她一面说着,一面走了出去。走出去之后,却又推了门,伸进半截身子来,她又笑道:“薛小姐,不要灰心,努力吧。”说着,她把门一带,方才走了。冰如就这样呆坐在床上,丝毫不晓得移动。这样总有二十分钟之久,她忽然想着省悟过来,又哇的一声哭着,倒在床上了。这么一来,王玉不表示着胜利,实际上是大大的胜利。她出了旅社,坐了辆车子,直奔了一家广东馆子,在楼上一间小雅座里,遇到了江洪了。他笑着站起来道:“对不起,要你做了一趟邮差。我静坐在这里喝茶,并没有吃东西,意思就是要等着你来同吃。”王玉坐下笑道:“虽然我不辞和你当一次邮差,可是我也有我的作用。以往,我很受过她的奚落,好像一个女人和丈夫离了婚,就不是人了。现在呢?”江洪向她连连地摇了手道:“不要提这个了,不要提这个人了,我们点菜吃饭吧。”说着,把桌上的菜牌子,交给了王玉。
王玉将菜单子放在怀里,望了他笑道:“我的意思你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是故意做着和我要好,让薛冰如死了追求你的那番心。你之所以如此,又无非是要她和孙志坚言归于好。可是,她不会回到孙志坚那里去的,她不好意思回去,她也不甘心回去。”江洪将肩膀抬了两抬,笑道:“你已报复得够了,何必还要损她?”王玉道:“我告诉你,我是按照你预定的计划做的。果然十点钟的时候,志坚就来了。他没有想到王妈是在我那里,先有些惊奇。我又告诉他,我们的友谊很好,我还要把冰如给你的信退回去,他又是一番兴奋。可是这位先生,是太不受他离婚夫人的欢迎,我到旅馆门口,他已经饱受冰如的白眼,退了出来了。”江洪道:“这是我顾虑得错了,我免得冰如疑心是我们做成的圈套,所以让志坚先去。假使让你先去刺激她一下子,也许志坚后去,比较的让她容易回心转意。”王玉道:“他又不飞了,假如她可以回心转意,孙志坚此后还可以去找她。不过我看孙志坚的态度,也不会再去找她的了。”江洪叹了一口气,又摇摇头。王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江洪道:“我本来是一番好意,维护她由南京到汉口来,不想把我这番好意埋没了,倒让他夫妻拆散了。我与志坚十几年的老友,我简直无脸见他。”
王玉笑道:“你有这番志气,那就很好,现在所缺少的是一番决心。有了决心,她自然就不会纠缠你了,这决心你应当知道是什么。”江洪笑道:“我有什么不明白?宣布我和你结婚。”王玉听着,点头微微一笑。她这样一笑,双眉飞舞,却给予了江洪一种更大的印象。陪着王玉吃过午饭以后,他已知道志坚住在哪里,单独地便到旅馆里去找他,到了旅馆里时,茶房笑着说:“这位孙先生,很少在旅馆里。不过你要会他,也不怎样难,他成日地是在江边散步的,我在江边,遇到过他好几回了。”江洪想着,只有法租界附近一段江边,比较的幽静,自己是个老在江边散步的人,当然还是到那种地方去寻找他了。他如此想着,故走向江边去试试看。这自然是不能发急的事,他到了江边先站着定了一定神,向周围张望了一番。
这已是仲秋的天气,江岸马路的梧桐树,已有十分之二三的焦黄叶子,柳树的叶子,都长着每叶二三寸长,变了苍绿的颜色,西风刮过树梢,叶子吹得唆唆有声。天半成了碧空净三个字所形容的情形,透着这武汉三镇在天气中,颇觉得伟大雄壮。顺了江流望去,极东天水相接的尽头,隐隐约约的,浮起了几片白云,有几片鸟羽一般的东西,在水面上浮着,那正是东去的船帆,看长江的水,起着微微的白花浪头向那鸟羽的地方滚滚而去,令人起了一种故都在望的感想。这样看着,不免顺了江岸向前走着。这里正有一列高大的柳树,约莫有七八株,它们凌空摇曳着波浪似的枝条,苍老的柳叶,在日光里播动了阳光。树下是一条水泥人行路,略略撒布了几片树叶。有一个戎装挂剑的人,单独的挺立在路的外沿,正对了江心出神。虽然那柳条不时地在他军帽上拂摆过去,他也没有加以注意。江洪心里也就想着,这正是一位怆怀祖国的同志。慢慢向那人走近,看那后影,倒有些像志坚。心里也就想着,这必是自己心理作用。因为自己正想着他,所以也就看到这人影像他。但不管他是谁,究竟是一位同志,倒值得和他一谈。心里这样想着,脚步是越靠近了那人。脚跟上的铜马刺,碰了水泥地,那格外是铿锵有声。那人受了这声音刺激,终于是回转身来了,彼此四目相射之下,各各的咦了一声。江洪抢上前两步,握了那人的手,叫道:“志坚兄,我们到底是见面了。”志坚笑道:“你很好,身体还是这样康健。”他说话时,向江洪周身上下望着。
江洪脸色正了一正,因道:“志坚兄,我很惭愧,我对于你所托付的事,不但没有做好,而且还坏了你的事,这简直不成为朋友了。但你一定能原谅我,尊夫人的行为,一切皆出于误会,她何以会有了这误会,我真是不解与遗憾。你能够原谅……”志坚不等他说完,连连摇摇手道:“你所谓的尊夫人,早已不是我的夫人,我对于她仁至义尽,良心告诉我,不必理她了。你还提这个作什么,我今天上午遇到王玉与王妈之后,我对你不但十分谅解,而且十分钦佩。必须一个确守私德的人,才可以办好公事。必是一个对朋友守信义的人,才可以对国尽忠。疾风知劲草,到现在越是让我认识你更深一层。这也就让我知道自己没有错交了朋友。”江洪听了这话,说不出他心里那一份感动,只有握住了志坚的手,紧紧地摇撼了一阵。
志坚倒是拍了他的肩膀,笑道:“老朋友,不要为了这件事为难,我们有我们的前途,把这不相干的小事,丢了开去吧。”江洪道:“虽然这样说,我良心上是很受善的处罚的。我正在竭尽我最后的一份力量,要促使你两个团圆。连你约会一个时间……”志坚笑着,连连摇了手道:“用不着,我明天就要离开汉口。”江洪道:“明天就要离开汉口!你到哪里去?”志坚将手指了长江的下流头,因道:“你看,这白云下面,江水上面,无穷尽的前途,都是我们的锦绣江山,我要到这白云底下的最前线处。”江洪道:“这话是真?”志坚笑道:“还有什么不真,我也用不着为这个撒谎。明天下午三点钟,有一只差船去九江,我要坐了那只船走。”江洪道:“哦!是的,明天有一批人到南昌去,取道浙赣路,到广德宣城去,你是随了这批人走吗?”志坚挺起了胸脯子,扬着眉毛笑道:“若要打回南京,我该比你先到了。”江洪道:“你刚刚到武汉来,怎么也不休息两天,就要到前线去?多少受着薛小姐一点刺激吧?”志坚笑道:“哈哈!照你这样说,倒是她的伟大之处了。我之所以如此,倒也不是上司的命令,是我连日在江边散步,发生的作用。我每次在江边走着,看了这东去的江流,我就想到了东战场,我就想到了南京。因此,我见着几个老上司,表示我的志愿,我要即刻回到前方去。正好有了一批干部人才,要上江南去工作,上司就把我的名字,写在名单内了。我们当军人的,在国家存亡关键中,这样才是正当的干法,女人的离合小事,算得了什么。”江洪听他这番言语,站在柳荫下面,望了大江滚滚东去,很久没有作声。
志坚笑道:“你觉得怎么样?不赞成我的话吗?你究竟比我年轻两岁,老弟台!”江洪微微笑一笑,因道:“我不是想着这个。我想着,你既是初来,又快要走,我应当接风,又应当饯行,今天晚上,我们约两个朋友叙叙,好吗?”志坚道:“那无须,我们是精神道义之交,不在乎此。你想我明天下午走,今天也应当抽出一点工夫来,在汉口办些未了之事。”江洪笑道:“那末,我倒要驳你一句了。晚上你没有工夫赴朋友的约会,这个时候,你怎么又有工夫在江岸散步?”志坚点点头道:“你这话有理。但是这几天以来,不知是何原故,无论有多少事,我必得到江岸上来散步一番,才可以解除胸中的烦闷。这个散步的瘾,今天已经过了,不是你来,我也该离开这里到武昌去了。”江洪道:“好,我也该过江去,我们一同走吧。”志坚毫无芥蒂,自是如约过江。有许多老朋友,知道他们有点女人的三角关系的,倒很奇怪。以为他们不但不发生冲突,而且友谊如旧,这实在出乎常情。朋友们正这样惊异着,到了明日,更有可惊异的事。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志坚将一挑简单的行李,运上了差轮。纷扰了一小时,把铺位弄好,把送行的朋友辞走,知道距轮船开行的时候,还在半小时以上,就站在小轮的天棚上,手扶了栏杆,对了江天望着出神。心里也正想着,下次再到武汉来,却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武汉成了个什么局面。
正如此出神,却有一只手搭在自己手臂上,笑道:“志坚兄,我来送行了。”志坚回头看时,却是江洪,他也穿了一身军服,精神抖擞地站定了。志坚握了他的手道:“你公事很忙,又何必如此?”江洪笑道:“在我们的交情上,不得不如此。”正说着,汽笛呜的一声响。志坚道:“船要开了,你快登岸吧。”江洪并不慌忙,在衣袋里取出一盒纸烟,一盒火柴来,抽出一支烟,递给了志坚,然后取一支自衔在口角,擦了火柴,彼此燃着烟。志坚道:“不必客气了,你请登岸吧。”江洪手夹了纸烟,指着江面道:“你看秋高气爽,正是军人勇往前进之时,秋江如练,和老朋友谈谈,看一程江景,多送你一程,又待何妨!”说时,船身有点摇荡,已是发动了鼓水轮子,离开码头了。志坚道:“呀!真的,你送我到哪里?顺风顺水,船行很快,你打算在哪里登回岸来?”江洪笑道:“我送你到宣城,也无所谓。”他说着,喷出一口烟来,态度很是悠闲,志坚这倒有些愕然,不免对他身上望了出神。就在这时,看到他胸前换了一方新的证章,番号是白布书着楷字,第一列xx集团军总司令部,第二列上校参谋,第三列江洪两个大字,上面盖了鲜红的朱印。志坚哦了一声,握着他的手,紧紧摇撼了道:“好朋友,好朋友!”这时正是顺风顺水,船到了江心,便走得很快,回头来看汉口的江岸,原来泊船的码头,已隐约杂在白云秋树里,和武汉两百多万人都别了。同时那江岸码头上,正有两个少年妇人,站在树下,对这开行的轮船呆望着。一个是薛冰如,一个是王玉。王玉道:“薛小姐,你怎样知道江洪走了。”冰如道:“我刚刚接到他一封信,说是三点半钟,在这里坐差轮到九江去,要转赴江南。不想来迟了十分钟,没有赶得及上船。”王玉道:“我倒是比你先到这里十分钟,见他在烟棚上和孙先生握着手。他们为了祖国,不要女人了。”冰如呆呆地向江心那只轮船看着,但是那船越走越远,缩成一点影子,飘到水天一色的里面去,那一缕苍烟,却还在云里盘旋着。
[完]
忘情水(敏若) 攻心为上,老公诱妻成瘾 金玉良颜 次元掠夺者 陌以北归 反派a装o后总是装惨(穿越) 嗨,国民校草 [综同人]我见青山多妩媚 娇宠(作者:榶酥) 带球跑后,我吃软饭吃撑了 [综漫同人]横滨文豪今天写作了没 【ABO】无处可逃 花瓶女配养娃手册 [综漫同人]我妻家传统艺能 蚀骨欢宠:总裁小叔求放过 夜帝你女人又闯祸了 陛下坚强(1v2)(小妈+伪骨科) 八十年代军婚宠妻 甜哄 [综英美]完全追蝠手册
那一年,穷疯了的陆远拿着五个小时写好的剧本,成功地向某白富美忽悠了一百万投资起初的他只想花八十万随便拍拍应付下,然后在电影上映前夕卷走剩下的二十万回老家从此老老实实地娶老婆做点小本买卖,同时打死他也不来横店了但是票房爆炸了如果您喜欢我真没想出名啊,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封疆大臣的位置是林染自己辛苦挣来的。孩子是林染自己生的。现在的一切地位权势都是她应得的。她不是那些花瓶,生死不由自己,手握实权的封疆大臣,就是有资格肆意妄为。如果您喜欢封疆女臣,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重生过去畅想未来梦幻现实,再塑传奇人生!如果您喜欢史上最牛冒险,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江云穿越平行世界,来到一场演唱会现场,江云一首歌震惊观众。于是爱恨交错人消瘦,怕是怕这些苦没来由爱了爱了,从今天起,他就是我的偶像。对,他就是我的偶像。歌神,影帝,大导演。这个世界没有前世天王巨星,没有前世历史上的文人墨客。看江云如何从一个三流明星,一步步成为天王巨星。如果您喜欢开局一首口是心非,震撼演唱会!,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练武,开头难,中间难,越往后越难。武者,顶天立地。少年宗师,一人一枪,逆行诸天,征战万界。读者Q群747082783。(需要全订)新书诸天万界之帝求支持!简介天下第一朱无视,今天,我正德皇帝就告诉你,什么是砂锅大的拳头!秦时明月霸王乌江自刎之时,秦始皇陵炸开,无尽的兵马俑蜂拥而出,一位身穿玄色龙袍的男子...
关于我在摄政王怀里撒个娇她曾是秦府高高在上,受尽宠爱的嫡女,却因信错了人,爱错了人,惨遭家破人亡,横死街头。重活一世,她盯上了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二哥。她知道,那个冷傲的少年,将来会成为权倾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