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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员的嗓门更是大,充分发挥了老北京人天生美嗓的特性,“别都堵在门口,你嘛呢?往里走!嘿,上不去的别上了,等下一趟,也就一两分钟的事儿!”
庄暖晨的身子紧紧贴在另一侧的门玻璃上,她再次联想到此时此刻车厢里的人都像是被压缩得不能压缩的照片,一张贴着一张,车厢上空不停地升腾着几个词:赶车、回家……
她也奇了怪了,明明是提前走了一批人,怎么还这么多人?
终于赶到了客运站,更是从一处人海跳进另一处人海,死按着包脑袋削尖了往售票处里扎,却被告知票已售完,庄暖晨将自己晾在椅子上,焦急早就被绝望取代,看着眼前大片大片来来往往的、大包小包的人群,这种绝望显得更加灿烂。
昨天是妈妈打来的电话,她原本以为是通问候,没料到是爸爸突然昏厥的消息!电话那边妈妈的声音近乎颤抖,那一刻她才感觉到,一向坚强的妈妈老了,她也会像个孩子似的害怕。
网上订票难,她又冲到火车站足足排了三个多小时的队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这个时候她还真希望有黄牛票贩子之类的人出现,最起码她能有个希望回家。庄暖晨实在不理解,倒卖二手票的消息全部在网上封杀,压根就找不到所谓的票贩子了,可为什么,车票还是这么难买?
凌晨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到家,又开始考虑机票问题,她知道希望渺茫,可真正面对现实时,她也不得不承认,中国人太多了。
几乎一晚上没睡,庄暖晨想破了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全都被宣告死刑,哪怕她家有海也好,最起码还能考虑坐船,而现在,令她最不屑的客运也将她拒之门外,像是在对她平日嚣张的态度进行了一次狠狠的、不留情面的冷嘲热讽。
大脑正处于死机状态的时候,夏旅突然打来了电话,声音急切,“哪儿呢?赶紧去机场,有个今天改签的票腾出来了。”
庄暖晨“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冲出了人群,边挤还边对夏旅道,“你够神通广大的了,这都能被你搜到?”
“不是搜到的,是老天爷还想跟你条活路。”夏旅说,“你不是让我帮你关注机票情况嘛,一直跟咱们有合作的订票机构帮了个大忙,订票大姐巨牛逼,一听到有客人改签的消息立马通知我,还把票给咱们压下来了,怎么样?感动吧?”
庄暖晨自然感动得快痛哭流涕了,抢了个计程车便往机场赶。
“暖晨,你爸爸严重吗?明后两天我看看票况,我去陪你吧。”夏旅担忧地说了句。
“没事,亲爱的,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这样吧,如果家里那边真的情况严重的话我就给你打电话。”庄暖晨知道夏旅的性格,如果不让她帮忙的话她肯定不高兴,所以就暂时这么说,当然,她不想麻烦任何人。
夏旅那边叹了口气,“好吧,你路上注意安全,记住,实在撑不住一定要给我电话。”
“好。”庄暖晨胸口堵了一下,鼻头也酸酸的。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不到十点半,庄暖晨终于赶到机场,她只背了个包,没有大件行李不用办理托运,于是便直接在自助机器前换了登机牌,过了安检,忙完这一系列事情后坐在候机大厅看着闸口上方显示还有四十分钟登机时,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从昨晚到今天上午,她像是经历了各类大小战役的士兵,从北京站到丽泽桥客运站再到机场,她只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光了。
当气喘匀的时候,庄暖晨的大脑才恢复正常运行,灵光一闪,突然脸色苍白,完了,她忘给江漠远打电话了。
七手八脚翻出手机,刚要打给江漠远,没成想,江漠远先打了过来。
按下接听键,他的嗓音如同嵌在天际低沉的音乐,动听体贴,“我在你家楼下,东西收拾好了吗?没收拾好的话我上去帮你。”
庄暖晨连死的心都有了,如果眼前是大海的话,她宁愿跳进海里自尽以表对江漠远的内疚之情,使劲咬了咬唇,好不容易挤出了句,“对不起,我、我没法跟你过国庆了,我要回家一趟。”
那边稍稍停顿了下,又问,“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哦,没什么,就是我妈打电话说挺想我的。”庄暖晨扯了个谎,轻声道,“对不起,因为一直忙着订票,我忘了告诉你了,真的对不起。”
江漠远听她说没事,似乎松了口气,笑着道,“回家看看父母也好,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订到票了吗?”
“嗯。”庄暖晨见他丝毫不介意,不安的心这才放下,“夏旅帮我弄到了机票,一会儿就该登机了。”
“那好,路上注意安全,落地后给我电话报平安。”江漠远的嗓音轻柔得如同天鹅绒。
“嗯。”她轻声应允,声音柔和。
从北京到老家,距离二千多公里。
飞机一小时四十分钟降落后,庄暖晨给江漠远打了个平安电话,然后又转车,晃晃悠悠的几个小时,到家后已是太阳落山了。
家乡的空气依旧清纯,如同祖祖辈辈住在这里的人一样。
她的家乡,鱼米之乡,一座富饶的文化古镇。
赶到中心医院的时候,庄妈妈一下子扑了上来,眼里含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庄暖晨紧紧搂着妈妈,压着心头对未知的恐惧轻声安慰着妈妈,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一倒下如同天塌,妈妈已不再年轻,她历经太多波折和变故的心灵已经不再像以前似的坚强,这个时候,庄暖晨只能让自己坚强,成为妈妈的依靠。
她牵过妈妈的手,如同小时候妈妈牵着她的手一样。
深切治疗室,爸爸躺在里面,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庄暖晨见过主治医生,诊断是爸爸患有动脉硬化心脏病,这种病很常见,但也很危险,加上父亲伴有昏厥表现,属于高危人群,医生的建议是在父亲恢复意识后要再进行一次详细的身体检查,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病症引起昏厥。
站在治疗室外,庄暖晨看着戴着氧气罩的爸爸,一时间眼泪冲了上来,如鲠在喉。爸爸是军人出身,其实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年轻的时候接到上级命令被派往古镇做支援兵,遇上了下乡的女大学生,女学生是上海人,骨子里有着南方棉柔的血统,爸爸是北方人,粗犷豪放,两人一见钟情,在那个举国上下都有点混乱的年代,爸爸与女学生相恋了,结婚了,最初的十年,是女学生为了陪丈夫守兵留在古镇,可后十年,是爸爸为了陪同妻子留在这里教书留在古镇,再后来,两人都觉得再也离不开古镇了,便决定一辈子留在这里。
女大学生,就是妈妈,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的子女,听说当初姥姥都有了心仪的女婿,因为妈妈的大胆行径足足气了好几年,直到,她出生了,姥姥对母亲和父亲的不满才彻底缓解。
在庄暖晨的印象里,父亲一直都是个很严肃的人,不苟言笑,说话干脆有力。从小到大,父亲从没有送她去过一次学校,只是参加过一次家长会,她跟父亲的沟通少之又少,甚至很怕父亲,在父亲面前也大气不敢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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