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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盈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却见淼氏此时一双杏目,灿若星辰。
“我自小顽皮好动,耐不住性子去学什么针织裁剪,整日里不是跟着几个哥哥上山打猎,便是到水边捞鱼捉蛤i蟆。待再大一些后,双亲觉得这妮子越发不成体统,便将我同几个哥哥一块拘了,到家中的铺子里去听训。”
“父亲盘点账目,就让我在旁边坐着。商贾之家素来也是不拘绳墨,我听了几次之后,便来了兴趣。待到了七岁,已能打得一手的好算盘。我听阿爹如何评谈一桩生意的险益,如何顺着蛛丝马迹揪出铺子里那些手零脚碎,如何约束下面的伙计和仆妇,让他们更加忠心。林林总总,形形色色,于我真是另一方天地,以至我在九岁那年便能在三日内,用算盘验对完一年的收支账目,且能准确地指出哪处田铺是锦外绣中,哪几桩生意是蔽日遮天....”
锦盈认真听她讲着少年时代的点滴。
“....那时,我虽与你二叔只见了区区几面,但心中却早已认定他就是我要寻的人....”淼氏眼底一片旖旎的温柔。
“为何?”锦盈竖着耳朵。
“原因有三,第一,他也喜爱经商。”
锦盈点点头,共同的兴趣确实有利于促进家庭的和谐。
淼氏见她抿嘴直笑,顿时有些羞赧,“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
锦盈将摆成大字型的身体坐直道:“我当然知道,二婶婶这是想求个知己做丈夫呢!”语态娇憨,一张小脸上满是认真。
淼氏噗哧一声,微撇下唇角,自顾点点头道:“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是这么个意思,我那会儿就想着,若是寻个跟我一样喜欢打算盘的,至少他不会厌我庸俗,我自然也不会欺他堕落,哈哈!听你这么一说,我与你二叔倒真像是一对知己。只是刚开始那会还没这般坚定而已。”
锦盈忙点头道:“我知道,你们这叫‘知己之上,恋人未满’。”
淼氏一愣,像是在仔细品味这话中的深意,旁边戳着两根手指头,堪堪等待八卦的锦盈催促道:“二婶婶回去再与二叔回味当年,眼下且继续往下说呀!”
淼氏挠了她一把,继续笑盈盈说道:“第二个原因,便是他同我说过一句话。”
锦盈以手托颌,“什么话?难不成是‘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淼氏笑着满炕捶打她,锦盈讨饶道:“我再不胡说了,二婶婶你继续。”
淼氏脸色却郑重起来,“当日唐家托了媒人前来说亲,家父觉得你二叔他既无功名,又无荫封的官职,便一口回绝了。本以为这件事这样就算到了头。”
她顿了顿,颇有些女儿家的娇羞在眉眼之间,“谁知,又过了一段时日,唐家又请了已故唐老太爷的好友,当时在长安颇有名望的汪延清老先生,递来了一封信,说是愿意做唐家的男媒,亲自为我二人主持婚仪,望淼家慎重考虑这桩婚事。”
“哦?”锦盈笑眯眯道,“看来二叔父与二婶婶是一般的想法。”
淼氏乜了她一眼,“汪老先生一向是半隐之人,最是不理尘世俗事。我父亲虽身在商贾之门,却对这类文坛鸿儒最是敬仰不过,见唐家连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都请了出山,便对你二叔的为人重新有了考量。可父亲就我这一个女儿,思来想去,不免有些踌躇不前。你二叔见等了多日始终未等到淼家回信,便又请了族中的世叔陪同着亲自登门。那次,我是第一次正式与他面对面地说话。他出了淼宅时,我刚好回到垂花门。我记得当日的天气很好,我心情也不错,从马车上跳下时没用脚凳,还差点摔了一跤,抬头时眼中正好跌入一双笑意十足的眸子,他见我身侧的马车离去,只留了一个贴身的丫头,这才大着胆子上前做了介绍,又红着脸与我说‘这话我本不该与你说,怕你觉得我孟浪,但不说又怕以后没了机会,若是真有‘好日’那日,我....绝不纳妾’!”
在古代,新郎迎亲之日被叫做‘好日’。
锦盈闻听此言,停止取闹,眼尾处有弯弯的睫痕,小巧玲珑的脑袋垂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淼氏也不吵她,停止了絮叨,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坐着。
须臾过后,锦盈再抬起头时,唇边挂着笑,两颗浅浅的笑靥,如珠如蕊,“若以姻缘来论,这满洛邑皇城中,只怕大多数的女子拍马也赶不上您的一半。”
淼氏点点头,一双眸子淬着点点湿意,若炎炎盛夏,碧色的菡萏叶上滚动的露珠。
她今日穿了一件刻丝泥金如意缎袄,下身配了条暗花细丝褶缎裙,委身坐在挨着窗棂的炕上,窗外点点跳动的浮光打在她的周身,勾勒出开朗之外少见的妩媚之感。
锦盈只觉今日的淼氏--极美!
“那第三个原因呢?”
“第三个原因?”淼氏假意哼了一声,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陪同父亲到金器行的那几次,他总是偷偷躲在雁北巷子,拐角处的那棵百年槐花树下。”
锦盈一愣,脱口而出道:“尾行痴汉呀!”
淼氏眼尾透出猩红,直接笑倒在炕上,连黑漆透雕牡丹凭几都被推得老远。
屋内笑声若撑槁而漾的碧波,一圈圈直飘了很久,惹得二屋边上的几个丫头伸长了脖颈向着屋内张望不止。
待过了许久,淼氏皓腕轻抬,以巾子揩去眼尾的清泪,这才直起身子,笑说道:“不过多年之后,我再想起当日的情景,什么都模糊了,唯一记得的,便是那日琼繁落槐,打着旋儿飘了一地,他瘦削的肩头密密麻麻,竟像个呆子一般,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当时觉得就...既可怜又可爱。”
锦盈颊畔浮着浅浅的笑意,只觉今日的天气都比前两日暖了许多。
两人说说笑笑间,不觉已近正午。待洁绿进来求准,中饭应摆在什么地方,这才惊觉时间飞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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