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恰好遇着武书走了来,杜少卿道:“正字兄,许久不见,这些时在那里?”武书道:“前日监里六堂合考,小弟又是一等第一。”杜少卿道:“这也有趣的紧。”武书道:“倒不说有趣,内中弄出一件奇事来。”杜少卿道:“甚么奇事?”武书道:“这一回朝廷奉旨要甄别在监读书的人,所以六堂合考。那日上头吩咐下来,解怀脱脚,认真搜检,就和乡试场一样。考的是两篇《四书》,一篇经文。有个习《春秋》的朋友,竟带了一篇刻的经文进去。他带了也罢,上去告出恭,就把这经文夹在卷子里,送上堂去。天幸遇着虞老师值场,大人里面也有人同虞老师巡视。虞老师揭卷子,看见这文章,忙拿了藏在靴桶里。巡视的人问是甚么东西,虞老师说不相干。等那人出恭回来,悄悄递与他:‘你拿去写。但是你方才上堂不该夹在卷子里拿上来。幸得是我看见,若是别人看见,怎了?’那人吓了个臭死。发案考在二等,走来谢虞老师。虞老师推不认得,说:‘并没有这句话。你想是昨日错认了,并不是我。’那日小弟恰好在那里谢考,亲眼看见。那人去了,我问虞老师:“这事老师怎的不肯认?难道他还是不该来谢的?’虞老师道,‘读书人全要养其廉耻,他没奈何来谢我,我若再认这话,他就无容身之地了。’小弟却认不的这位朋友,彼时问他姓名,虞老师也不肯说。先生,你说这一件奇事可是难得?”杜少卿道:“这也是老人家常有的事。”武书道:“还有一件事,更可笑的紧!他家世兄赔嫁来的一个丫头,他就配了姓严的管家了。那奴才看见衙门清淡,没有钱寻,前日就辞了要去。虞老师从前并不曾要他一个钱,白白把丫头配了他。他而今要领丫头出去,要是别人,就要问他要丫头身价,不知要多少。虞老师听了这话说道:‘你两口子出去也好,只是出去,房钱、饭钱都没有。’又给了他十两银子,打发出去,随即把他荐在一个知县衙门里做长随。你说好笑不好笑?”杜少卿道:“这些做奴才的有甚么良心!但老人家两次赏他银子,并不是有心要人说好,所以难得。”当下留武书吃饭。
武书辞了出去,才走到利涉桥,遇见一个人,头戴方巾,身穿旧布直裰。腰系丝绦,脚卞芒鞋,身上掮着行李,花白胡须,憔悴枯槁。那人丢下行李,向武书作揖。武书惊道:“郭先生,自江宁镇一别,又是三年,一向在那里奔走?”那人道:“一言难尽!”武书道:“请在茶馆里坐。”当下两人到茶馆里坐下。那人道:“我一向因寻父亲,走遍天下。从前有人说是在江南,所以我到江南,这番是三次了。而今听见人说不在江南,已到四川山里削发为僧去了,我如今就要到四川去。”武书道:“可怜!可怜!但先生此去万里程途,非同容易。我想西安府里有一个知县,姓尤,是我们国子监虞老先生的同年,如令托虞老师写一封书子去,是先生顺路,倘若盘缠缺少,也可以帮助些须。”那人道:“我草野之人,我那里去见那国于监的官府?”武书道:“不妨。这里过去几步就是杜少卿家,先生同我到少卿家坐着,我去讨这一封书。”那人道:“杜少卿?可是那天长不应征辟的豪杰么?”武书道:“正是。”那人道:“这人我倒要会他。”便会了茶钱,同出了茶馆,一齐来到杜少卿家。
杜少卿出来相见作揖,问:“这位先生尊姓?”武书道:“这位先生姓郭,名力,字铁山。二十年走遍天下,寻访父亲,有名的郭孝子。”杜少卿听了这话,从新见礼,奉郭孝子上坐,便问:“太老先生如何数十年不知消息?”郭孝子不好说。武书附耳低言,说:“曾在江西做官,降过宁王,所以逃窜在外。”杜少卿听罢骇然。因见这般举动,心里敬他,说罢,留下行李,“先生权在我家住一宿,明日再行。”郭孝子道:“少卿先生豪杰,天下共闻,我也不做客套,竟住一宵罢。”杜少卿进去和娘子说,替郭孝子浆洗衣服,治办酒肴款待他。出来陪着郭孝子。武书说起要问虞博士要书子的话来,杜少卿道:“这个容易。郭先生在我这里坐着,我和正字去要书子去。”只因这一番,有分教:用劳用力,不辞虎窟之中;远水远山,又入蚕丛之境。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正文第三十八回 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狭路逢仇
本章字数:6254
话说杜少卿留郭孝子在河房里吃酒饭,自己同武书到虞博士署内,说如此这样一个人,求老师一封书子去到西安。虞博士细细听了,说道:“这书我怎么不写?但也不是只写书子的事,他这万里长途,自然盘费也难,我这里拿十两银子,少卿,你去送与他,不必说是我的。”慌忙写了书子,和银子拿出来交与杜少卿。杜少卿接了,同武书拿到河房里。杜少卿自己寻衣服当了四两银子,武书也到家去当了二两银子来,又苦留郭孝子住了一日。庄征君听得有这个人,也写了一封书子、四两银子送来与杜少卿。第三日,杜少卿备早饭与郭孝子吃,武书也来陪着,吃罢,替他拴束了行李,拿着这二十两银子和两封书子,递与郭孝子。郭孝子不肯受。杜少卿道:“这银子是我们江南这几个人的,并非盗跖之物,先生如伺不受?”郭孝子方才受了,吃饱了饭,作辞出门。杜少卿同武书送到汉西门外,方才回去。
郭孝子晓行夜宿,一路来到陕西,那尤公是同官县知县,只得迂道往同官去会他。这尤公名扶徕,字瑞亭,也是南京的一位老名士,去年才到同官县,一到任之时,就做了一件好事。是广东一个人充发到陕西边上来,带着妻子是军妻。不想这人半路死了,妻子在路上哭哭啼啼。人和他说话彼此都不明白,只得把他领到县堂上来。尤公看那妇人是要回故乡的意思,心里不忍,便取了俸金五十两,差一个老年的差人,自己取一块白绫,苦苦切切做了一篇文,亲笔写了自己的名字尤扶徕,用了一颗同官县的印,吩咐差人:“你领了这妇人,拿我这一幅绫子,遇州遇县,送与他地方官看,求都要用一个印信。你直到他本地方讨了回信来见我。”差人应诺了。那妇人叩谢,领着去了。将近一年,差人回来说:“一路各位老爷,看见老爷的文章,一个个都悲伤这妇人,也有十两的,也有八两的,六两的,这妇人到家,也有二百多银子。小的送他到广东家里,他家亲戚、本家有百十人,都望空谢了老爷的恩典,又都磕小的的头,叫小的是‘菩萨’。这个,小的都是沾老爷的恩。”尤公欢喜,又赏了他几两银子,打发差人出去了。
门上传进帖来,便是郭孝子拿着虞博士的书子进来拜。尤公拆开书子看了这些话,着实钦敬。当下请进来行礼坐下,即刻摆出饭来。正谈着,门上传进来:“请老爷下乡相验。”尤公道:“先生,这公事我就要去的,后日才得回来。但要屈留先生三日.等我回来,有几句话请教。况先生此去往成都,我有个故人在成都,也要带封书子去。先生万不可推辞。”郭孝子道:“老先生如此说,怎好推辞?只是贱性山野,不能在衙门里住。贵治若有甚么庵堂,送我去住两天罢。”尤公道:“庵虽有,也窄。我这里有个海月禅林,那和尚是个善知识,送先生到那里去住罢。”便吩咐衙没:“把郭老爷的行李搬着,送在海月禅林,你拜上和尚,说是我送来的。”衙役应诺伺候。郭孝子别了。尤公直送到大门外,方才进去。
郭孝子同衙役到海月禅林客堂里,知客进去说了,老和尚出来打了问讯,请坐奉茶。那衙役自回去了。郭孝子问老和尚:“可是一向在这里作方丈的么,”老和尚道:“贫僧当年住在南京太平府芜湖县甘露庵里的,后在京师报国寺做方丈。因厌京师热闹,所以到这里居住。尊姓是郭,如今却往成都.是做甚么事?”郭孝子见老和尚清癯面貌,颜色慈悲,说道:“这话不好对别人说,在老和尚面前不妨讲的。”就把要寻父亲这些话,苦说了一番。老和尚流泪叹息,就留在方丈里住,备出晚斋来。郭孝子将路上买的两个梨送与。老和尚受下,谢了郭孝子,便叫火工道人抬两只缸在丹墀里,一口缸内放着一个梨,每缸挑上几担水,拿扛子把梨捣碎了,击云板传齐了二百多僧众,一人吃一碗水。郭孝子见了,点头叹息。
到第三日,尤公回来,又备了一席酒请郭孝子。吃过酒,拿出五十两银子、一封书来,说道:“先生,我本该留你住些时,因你这寻父亲大事,不敢相留。这五十两银子,权为盘费。先生到成都,拿我这封书子去寻萧昊轩先生。这是一位古道人。他家离成都二十里住,地名叫做东山,先生去寻着他,凡事可以商议。”那孝子见尤公的意思十分恳切,不好再辞,只得谢过,收了银子和书子,辞了出来。到海月禅林辞别老和尚要走。老和尚合掌道:“居士到成都寻着了尊大人,是必寄个信与贫僧,兔的贫僧悬望,”郭孝子应诺。老和尚送出禅林,方才回去。
郭孝子自掮着行李,又走了几天,这路多是崎岖鸟道,郭孝子走一步,怕一步。那日走到一个地方,天色将晚,望不着一个村落。那郭孝子走了一会,逼着一个人。郭孝子作揖问道:“请问老爹,这里到宿店所在还有多少路?”那人道:“还有十几里。客人,你要着急些走,夜晚路上有虎,须要小心。”郭孝子听了,急急往前奔着走。天色全黑,却喜山凹里推出一轮月亮来,那正是十四五的月色,升到天上,便十分明亮。郭孝子乘月色走,走进一个树林中,只见劈面起来一阵狂风,把那树上落叶吹得奇飕飕的响。风过处,跳出一只老虎来,郭孝子叫声:“不好了!”一交跌倒在地。老虎把孝子抓了坐在屁股底下。坐了一会,见郭孝子闭着眼,只道是已经死了,便丢了郭孝子,去地下挖了一个坑,把郭孝子提了放在坑里,把爪子拨了许多落叶盖住了他,那老虎便去了,郭孝子在坑里偷眼看老虎走过几里,到那山顶上,还把两只通红的眼睛转过身来望,看见这里不动,方才一直去了。
郭孝子从坑里扒了上来,自心里想道:“这业障虽然去了,必定是还要回来吃我,如何了得?”一时没有主意。见一棵大树在眼前,郭孝子扒上树去。又心里焦:“他再来咆哮震动,我可不要吓了下来?”心主一计,将裹脚解了下来,自己缚在树上。等到三更尽后,月色分外光明,只见老虎前走,后面又带了一个东西来。那东西浑身雪白,头上一只角,两只眼就象两盏大红灯笼,直着身子走来。郭孝子认不得是个甚么东西。只见那东西走近跟前,便坐下了。老虎忙到坑里去寻人。见没有了人,老虎慌做一堆儿。那东西大怒,伸过爪来,一掌就把虎头打掉了,老虎死在地下。那东西抖擞身上的毛,发起威来,回头一望,望见月亮地下照着树枝头上有个人,就狠命的往树枝上一扑。扑冒失了,跌了下来,又尽力往上一扑,离郭孝子只得一尺远。郭孝子道:“我今番却休了!”不想那树上一根枯干,恰好对着那东西的肚皮上。后来的这一扑,力太猛了,这枯干戳进肚皮,有一尺多深浅。那东西急了,这枯干越摇越戳的深进去。那东西使尽力气,急了半夜,挂在树上死了。
到天明时候,有几个猎户,手里拿着鸟枪叉棍来。看见这两个东西,吓了一跳。郭孝子在树上叫喊,众猎户接了孝子下来,问他姓名。郭孝子道:“我是过路的人,天可怜见,得保全了性命。我要赶路去了,这两件东西,你们拿到地方去请赏罢。”众猎户拿出些干粮来,和獐子、鹿肉,让郭孝子吃了一饱。众猎户替郭孝子拿了行李,送了五六里路。众猎户辞别回去。
郭孝子自己背了行李,又走了几天路程,在山凹里一个小庵里借住。那庵里和尚问明来历,就拿出素饭来,同郭孝子在窗子跟前坐着吃。正吃着中间,只见一片红光,就如失了火的一般。郭孝子慌忙丢了饭碗,道:“不好!火起了!”老和尚笑道:“居士请坐,不要慌,这是我雪道兄到了。”吃完了饭,收过碗盏去,推开窗子,指与郭孝子道:“居士,你看么!”郭孝子举眼一看,只见前面山上蹲着一个异兽,头上一只角,只有一只眼睛,却生在耳后。那异兽名为“罴九”,任你坚冰冻厚几尺,一声响亮,叫他登时粉碎。和尚道:“这便是雪道兄了。”当夜纷纷扬扬,落下一场大雪来。那雪下了一夜一天,积了有三尺多厚。郭孝子走不的,又住了一日。
到第三日,雪晴。郭孝子辞别了老和尚又行,找着山路,一步一滑,两边都是涧沟,那冰冻的支棱著,就和刀剑一般。郭孝子走的慢,天又晚了,雪光中照着,远远望见树林里一件红东西挂着。半里路前,只见一个人走,走到那东西面前,一交跌下涧去。郭孝子就立住了脚,心里疑惑道:“怎的这人看见这红东西就跌下涧去?”定睛细看,只见那红东西底下钻出一个人,把那人行李拿了,又钻了下去。郭孝子心里猜着了几分,便急走上前去看。只见那树上吊的是个女人,披散了头发,身上穿了一件红衫子,嘴眼前一片大红猩猩毡做个舌头拖着,脚底下埋着一个缸,缸里头坐着一个人。那人见郭孝子走到眼前,从缸里跳上来。因见郭孝子生的雄伟,不敢下手,便叉手向前道:“客人,你自走你的路罢了,管我怎的?”郭孝子道:“你这些做法,我已知道了。你不要恼,我可以帮衬你。这妆吊死鬼的是你甚么人?”那人道:“是小人的浑家。”郭孝子道:“你且将他解下来。你家在那里住?我到你家去和你说。”那人把浑家脑后一个转珠绳子解了,放了下来。那妇人把头发绾起来,嘴跟前拴的假舌头去掉了,颈子上有一块拴绳子的铁也拿下来,把红衫子也脱了。那人指着路旁,有两间草屋,道:“这就是我家了。”
当下夫妻二人跟着郭孝子,走到他家,请郭孝子坐着,烹出一壶茶。郭孝子道:“你不过短路营生,为甚么做这许多恶事?吓杀了人的性命,这个却伤天理。我虽是苦人,看见你夫妻两人到这个田地,越发可怜的狠了。我有十两银子在此,把与你夫妻两人,你做个小生意度日,下次不要做这事了。你姓甚么?”那人听了这话,向郭孝子磕头,说道:“谢客人的周济,小人姓木名耐,夫妻两个,原也是好人家儿女,近来因是冻饿不过,所以才做这样的事。而今多谢客人与我本钱,从此就改过了。请问恩人尊姓?”郭孝子道:“我姓郭,湖广人,而今到成都府去的。”说着,他妻子也出来拜谢,收拾饭留郭孝子。郭孝子吃着饭,向他说道:“你既有胆子短路,你自然还有些武艺。只怕你武艺不高,将来做不得大事,我有些刀法、拳法,传授与你。”那木耐欢喜,一连留郭孝子住了两日。郭孝子把这刀和拳细细指教他,他就拜了郭孝子做师父。第三日郭孝子坚意要行,他备了些干粮、烧肉,装在行李里,替郭孝子背着行李,直送到三十里外,方才告辞回去。
郭孝子接着行李,又走了几天,那日天气甚冷,迎着西北风,那山路冻得像白蜡一般,又硬又滑。郭孝子走到天晚,只听得山洞里大吼一声,又跳出一只老虎来。郭孝子道:“我今番命真绝了!”一交跌在地下,不省人事。原来老虎吃人,要等人怕的。今见郭孝子直僵僵在地下,竟不敢吃他,把嘴合着他脸上来闻。一茎胡子戳在郭孝子鼻孔里去,戳出一个大喷嚏来,那老虎倒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几跳跳过前面一座山头,跌在一个涧沟里,那涧极深,被那棱撑像刀剑的冰凌横拦着,竟冻死了。郭孝子扒起来,老虎已是不见,说道:“惭愧!我又经了这一番!”背着行李再走。
走到成都府,找着父亲在四十里外一个庵里做和尚。访知的了,走到庵里去敲门。老和尚开门,见是儿子,就吓了一跳。郭孝子见是父亲,跪在地下恸哭。老和尚道:“施主请起来,我是没有儿子的,你想是认错了。”郭孝子道:“儿子万里程途,寻到父亲眼前来,父亲怎么不认我?”老和尚道:“我方才说过,贫僧是没有儿子的。施主你有父亲,你自己去寻,怎的望着贫僧哭?”郭孝子道:“父亲虽则几十年不见,难道儿子就认不得了?”跪着不肯起来。老和尚道:“我贫僧自小出家,那里来的这个儿子?”郭孝子放声大哭,道:“父亲不认儿子,儿子到底是要认父亲的!”三番五次,缠的老和尚急了,说道:“你是何处光棍,敢来闹我们?快出去!我要关山门!”郭孝子跪在地下恸哭,不肯出去。和尚道:“你再不出去,我就拿刀来杀了你!”郭孝子伏在地下哭道:“父亲就杀了儿子,儿子也是不出去的!”老和尚大怒,双手把郭孝子拉起来,提着郭孝子的领子,一路推搡出门,便关了门进去,再也叫不应。
郭孝子在门外哭了一场,又哭一场,又不敢敲门。见天色将晚,自己想道:“罢!罢!父亲料想不肯认我了!”抬头看了,这庵叫做竹山庵。只得在半里路外租了一间房屋住下。次早,在庵门口看见一个道人出来,买通了这道人,日日搬柴运米,养活父亲。不到半年之上,身边这些银子用完了,思量要到东山去寻萧昊轩,又恐怕寻不着,耽搁了父亲的饭食。只得左近人家佣工,替人家挑土、打柴,每日寻几分银子,养活父亲,遇着有个邻居住陕西去,他就把这寻父亲的话,细细写了一封书,带与海月禅林的老和尚。
老和尚看了书,又欢喜,又钦敬他。不多几日,禅林里来了一个挂单的和尚。那和尚便是响马贼头赵大,披着头发,两只怪眼,凶像未改。老和尚慈悲,容他住下。不想这恶和尚在禅林吃酒、行凶、打人,无所不为。首座领着一班和尚来禀老和尚道:“这人留在禅林里,是必要坏了清规,求老和尚赶他出去。”老和尚教他去,他不肯去,后来首座叫知客向他说:“老和尚叫你去,你不去,老和尚说:你若再不去,就照依禅林规矩,抬到后面院子里,一把火就把你烧了!”恶和尚听了,怀恨在心,也不辞老和尚,次日,收拾衣单去了。老和尚又住了半年,思量要到峨媚山走走,顺便去成都会会郭孝子。辞了众人,挑着行李衣钵,风餐露宿,一路来到四川。
离成都有百十多里路,那日下店早,老和尚出去看看山景,走到那一个茶棚内吃茶。那棚里先坐着一个和尚。老和尚忘记,认不得他了,那和尚却认得老和尚,便上前打个问讯道:“和尚,这里茶不好,前边不多几步就是小庵,伺不请到小庵里去吃杯茶?”老和尚欢喜道:“最好。”那和尚领着老和尚,曲曲折折,走了七八里路,才到一个庵里。那庵一进三间,前边一尊迦蓝菩萨。后一迸三间殿,并没有菩萨,中间放着一个榻床。那和尚同老和尚走进庵门才说道:“老和尚!你认得我么?”老和尚方才想起是掸林里赶出去的恶和尚,吃了一惊,说道:“是方才偶然忘记,而今认得了。”恶和尚竟自己走到床上坐下,睁开眼道:“你今日既到我这里,不怕你飞上天去!我这里有个葫芦,你拿了,在半里路外山冈上一个老妇人开的酒店里,替我打一葫芦酒来。你快去!”
老和尚不敢违拗,捧着葫芦出去,找到山冈子上,果然有个老妇人在那里卖酒。老和尚把这葫芦递与他。那妇人接了葫芦,上上下下把老和尚一看,止不住眼里流下泪来,便要拿葫芦去打酒。老和尚吓了一跳,便打个问讯道:“老菩萨,你怎见了贫僧就这般悲恸起来?这是甚么原故?”那妇人含着泪,说道:“我方才看见老师父是个慈悲面貌,不该遭这一难!”老和尚惊道:“贫僧是遭的甚么难?”那老妇人道:“老师父,你可是在半里路外那庵里来的?”老和尚道:“贫僧便是。你怎么知道?”老妇人道:“我认得他这葫芦。他但凡要吃人的脑子,就拿这葫芦来打我店里药酒。老师父,你这一打了酒去,没有活的命了!”老和尚听了,魂飞天外,慌了道:“这怎么处?我如今走了罢!”老妇人道:“你怎么走得?这四十里内,都是他旧日的响马党羽。他庵里走了一人,一声梆子响,即刻有人捆翻了你,送在庵里去。”老和尚哭着跪在地下。“求老菩萨救命!”老妇人道:“我怎能救你?我若说破了,我的性命也难保。但看见你老师父慈悲,死的可怜,我指一条路给你去寻一个人。”老和尚道:“老菩萨,你指我去寻那个人?”老妇人慢慢说出这一个人来。只因这一番,有分教:热心救难,又出惊天动地之人:仗剑立功,无非报国忠臣之事。毕竟这老妇人说出甚么人来,且听下回分解。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正文第三十九回 萧云仙救难明月岭 平少保奏凯青枫城
本章字数:5407
话说老和尚听了老妇人这一番话,跪在地下哀告。老妇人道:“我怎能救你?只好指你一条路去寻一个人。”老和尚道:“老菩萨,却叫贫僧去寻一个甚么人?求指点了我去。”老妇人道:“离此处有一里多路,有个小小山冈,叫做明月岭。你从我这屋后山路过去,还可以近得几步。你到那岭上,有一个少年在那里打弹子,你却不要问他,只双膝跪在他面前,等他问你,你再把这些话向他说。只有这一个人还可以救你。你速去求他,却也还拿不稳。设若这个人还不能救你,我今日说破这个话,连我的性命只好休了!”
老和尚听了,战战兢兢,将葫芦里打满了酒,谢了老妇人,在屋后攀藤附葛上去。果然走不到一里多路,一个小小山冈,山冈上一个少年在那里打弹子。山洞里嵌着一块雪白的石头,不过铜钱大,那少年觑的较近,弹子过处,一下下都打了一个准。老和尚近前看那少年时,头戴武巾,身穿藕色战袍,白净面皮,生得十分美貌。那少年弹子正打得酣边,老和尚走来,双膝跪在他面前。那少年正要问时,山凹里飞起一阵麻雀。那少年道:“等我打了这个雀儿看。”手起弹子落,把麻雀打死了一个坠下去。那少年看见老和尚含着眼泪跪在跟前,说道:“老师父,你快请起来。你的来意我知道了。我在此学弹子,正为此事。但才学到九分,还有一分未到,恐怕还有意外之失,所以不敢动手。今日既遇着你来,我也说不得了,想是他毕命之期,老师父,你不必在此耽误,你快将葫芦酒拿到庵里去,脸上万不可做出慌张之像,更不可做出悲伤之像来。你到那里,他叫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一毫不可违拗他,我自来救你。”
老和尚没奈何,只得捧着酒葫芦,照依旧路,来到庵里。进了第二层,只见恶和尚坐在中间床上,手里已是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问老和尚道:“你怎么这时才来?”老和尚道:“贫僧认不得路,走错了,慢慢找了回来。”恶和尚道:“这也罢了,你跪下罢!”老和尚双膝跪下。恶和尚道:“跪上些来!”老和尚见他拿着刀,不敢上去。恶和尚道:“你不上来,我劈面就砍来!”老和尚只得膝行上去,恶和尚道:“你褪了帽子罢!”老和尚含着眼泪,自己除了帽子。恶和尚把老和尚的光头捏一捏,把葫芦药酒倒出来吃了一口,左手拿着酒,右手执着风快的刀,在老和尚头上试一试比个中心。老和尚此时尚未等他劈下来,那魂灵已在顶门里冒去了。恶和尚比定中心,知道是脑子的所在,一劈开了,恰好脑浆迸出,赶热好吃。当下比定了中心,手持钢刀,向老和尚头顶心里劈将下来。不想刀口未曾落老和尚头上,只听得门外飕的一声。一个弹子飞了进来,飞到恶和尚左眼上。恶和尚大惊,丢了刀,放下酒,将只手捺着左眼,飞跑出来,到了外一层。迦蓝菩萨头上坐着一个人。恶和尚抬起头来,又是一个弹子,把眼打瞎。恶和尚跌倒了。
那少年跳了下来,进里面一层。老和尚已是吓倒在地。那少年道:“老师父,快起来走!”老和尚道:“我吓软了,其实走不动了。”那少年道:“起来!我背着你走。”便把老和尚扯起来,驮在身上,急急出了庵门,一口气跑了四十里。那少年把老和尚放下,说道:“好了,老师父脱了这场大难,自此前途吉庆无虞。”老和尚方才还了魂,跪在地下拜谢,问:“恩人尊姓大名?”那少年道:“我也不过要除这一害,并非有意救你。你得了命,你速去罢,问我的姓名怎的?”老和尚又问,总不肯说。老和尚只得向前膜拜了九拜,说道:“且辞别了恩人,不死当以厚报。”拜毕起来,上路去了。
那少年精力已倦,寻路旁一个店内坐下。只见店里先坐着一个人,面前放着一个盒子。那少年看那人时,头戴孝巾,身穿白布衣服,脚下芒鞋,形容悲戚,眼下许多泪痕,便和他拱一拱手,对面坐下。那人笑道:“清平世界,荡荡乾坤,把弹子打瞎人的眼睛,却来这店里坐的安稳!”那少年道:“老先生从那里来?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那人道:“我方才原是笑话。剪除恶人,救拔善类,这是最难得的事。你长兄尊姓大名?”那少年道:“我姓萧,名采,字云仙,舍下就在这成都府二十里外东山住,”那人惊道:“成都二十里外东山有一位萧昊轩先生,可是尊府?”萧云仙惊道:“这便是家父。老先生怎么知道?”那人道:“原来就是尊翁。”便把自己姓名说下,并因甚来四川,“在同官县会见县令尤公,曾有一书与尊大人。我因寻亲念切,不曾绕路到尊府。长兄,你方才救的这老和尚,我却也认得他。不想邂逅相逢。看长兄如此英雄,便是昊轩先生令郎,可敬!可敬!”
萧云仙道:“老先生既寻着太老先生,如何不同在一处?如今独自又往那里去?”郭孝子见问这话,哭起来道:“不幸先君去世了。这盒子里便是先君的骸骨。我本是湖广人,而今把先君骸骨背到故乡去归葬。”萧云仙垂泪道:“可怜!可怜!但晚生幸遇着老先生,不知可以拜请老先生同晚生到舍下去会一会家君么?”郭孝子道:“本该造府恭谒,奈我背着先君的骸骨不便,且我归葬心急。致意尊大人,将来有便,再来奉谒罢。”因在行李内取出尤公的书子来,递与萧云仙。又拿出百十个钱来,叫店家买了三角酒,割了二斤肉,和些蔬菜之类,叫店主人整治起来,同萧云仙吃着,便向他道:“长兄,我和你一见如故,这是人生最难得的事,况我从陕西来,就有书子投奔的是尊大人,这个就更比初交的不同了。长兄,像你这样事,是而今世上人不肯做的,真是难得。但我也有一句话要劝你,可以说得么?”萧云仙道:“晚生年少,正要求老先生指教,有话怎么不要说?”郭孝子道:“这冒险借躯,都是侠客的勾当,而今比不得春秋、战国时,这样事就可以成名。而今是四海一家的时候,任你荆轲、聂政,也只好叫做乱民。像长兄有这样品貌材艺,又有这般义气肝胆,正该出来替朝廷效力。将来到疆场,一刀一枪,博得个封妻荫子,也不枉了一个青史留名。不瞒长兄说,我自幼空自学了一身武艺,遭天伦之惨,奔波辛苦,数十余年。而今老了,眼见得不中用了。长兄年力鼎盛,万不可蹉跎自误。你须牢记老拙今日之言。”萧云仙道:“晚生得蒙老先生指教,如拨云见日,感谢不尽。”又说了些闲话。次早,打发了店钱,直送郭孝子到二十里路外岔路口,彼此洒泪分别。
萧云仙回到家中,问了父亲的安,将尤公书子呈上看过。萧昊轩道:“老友与我相别二十年,不通音问,他今做官适意,可喜可喜!”又道:“郭孝子武艺精能,少年与我齐名,可惜而今和我都老了。他今求的他太翁骸骨归葬,也算了过一生心事。”萧云仙在家奉事父亲。
过了半年,松潘卫边外生番与内地民人互市,因买卖不公,彼此吵闹起来。那番子性野,不知王法,就持了刀杖器械,大打一仗。弓兵前未护救,都被他杀伤了,又将青枫城一座强占了去。巡抚将事由飞奏到京,朝廷看了本章,大怒。奉旨:“差少保平治前往督师,务必犁庭扫穴,以章天讨。”平少保得了圣旨,星飞出京,到了松潘驻扎。
萧昊轩听了此事,唤了萧云仙到面前,吩咐道:“我听得平少保出师,现驻松潘,征剿生番。少保与我有旧,你今前往投军,说出我的名姓,少保若肯留在帐下效力,你也可以借此投效朝廷,正是男子汉发奋有为之时。”萧云仙道:“父亲年老,儿子不敢远离膝下。”萧昊轩道:“你这话就不是了。我虽年老,现在井无病痛,饭也吃得,觉也睡得,何必要你追随左右?你若是借口不肯前去,便是贪图安逸,在家恋着妻子,乃是不孝之子,从此你便不许再见我的面了!”几句话让的萧云仙闭口无言,只得辞了父亲,拴束行李,前去投军。一路程途,不必细说。
这一日,离松潘卫还有一站多路,因出店太早,走了十多里,天尚未亮。萧云仙背着行李,正走得好,忽听得背后有脚步响。他便跳开一步,回转头来,只见一个人,手持短棍,正待上前来打他,早被他飞起一脚,踢倒在地。萧云仙夺了他手中短棍,劈头就要打。那人在地下喊道:“看我师父面上,饶恕我罢!”萧云仙住了手,问道:“你师父是谁?”那时天色已明,看那人时,三十多岁光景,身穿短袄,脚下八搭府鞋,面上微有髭须。那人道:“小人姓木名耐,是郭孝子的徒弟。”萧云仙一把拉起来,问其备细。木耐将曾经短路,遇郭孝子将他收为徒弟的一番话,说了一遍。萧云仙道:“你师父我也认得。你今番待往那里去?”木耐道:“我听得平少保征番,现在松潘招军,意思要到那里去投军,因途间缺少盘缠,适才得罪,长兄休怪!”萧云仙道:“既然如此,我也是投军去的,便和你同行,何如?”木耐大喜,情愿认做萧云仙的亲随伴当。一路来到松潘,在中军处递了投充的呈词。少保传令细细盘问来历,知道是萧浩的儿子,收在帐下,赏给千总职衔,军前效力。木耐赏战粮一分,听候调遣。
穿成偏执反派的未婚夫 问镜 强扭的瓜真甜(1v1) 龙组战兵 回到三国的无敌特种兵 一世狂兵 你看南风吹 萌妻天降:最强校园女王 大佬约我民政局见 半欢半爱,老公狠洁癖 野孩子 周周有糖 宇宙拯救计划 一品绣妃 被迫绑定了小三系统以后【快穿】 真千金今天也在努力花钱致富 小城故事 NP 慎入 我在汉朝养老 梦影情双之妃命难逃 总裁他命不久矣(老祖地球生活指南)
他是全真教重阳宫的扫地道人,一开始只是定了一个小目标,那就是像张三丰一样,先活个120岁,可是不知不觉就超额完成了如果您喜欢从全真掌教开始纵横诸天,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前世她是一代枭后,浴血沙场,斗战群雄为真爱,可真爱却狠狠扇了她两巴掌,儿殒命,身惨死!今朝她飞扬跋扈,屠戮苍生为真理,胜者为王!前世她负了一世深情,违背良心,失了道义,今朝再续前缘,且行且珍惜...
关于弃婿如龙结婚三年,废物女婿忍受各路白眼,可他却坐拥亿万资产...
心潮澎湃,无限幻想,迎风挥击千层浪,少年不败热血!如果您喜欢天道罚恶令,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大王,这是上好的宝物,可以觉醒天赋!大王,这是天地奇物,可以觉醒天赋神通!大王,这是龙血!张远张口吞下,然后长叹一口气,耳边适时传来声音。叮!灵力值+10000叮!灵力值+1000000叮!灵力值+10000000我的外挂太狠了!张远看着水中长得平平无奇的自己,内心里感慨万千。实力强大又如何?统领万里疆域又如何?震慑群雄又如何?称王称霸又如何?麾下拥有无数走狗又如何?自己终究还是平平无奇啊五米高的身材,在这灵气复苏的巨兽时代,微不足道。张远退下了数十米高的走狗,无神地看着湛蓝色天空。叮!灵力值+10该死!!张远心中古井无波的骂了一句,然后昏昏然睡了下去。如果您喜欢我的外挂太狠了,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1V1双洁,系统空间,爽宠文前世身为古医门掌门,遭背叛被逼自曝,意外带着系统空间重生,开启学霸外挂人生,进军娱乐圈成影后,横扫医学界成神医无论前世还是现在却都不小心招惹了冷酷无情的集团大少厉灏澜前世厉少傲娇闷骚,生生错过了她。这一世再遇,帝少化身妻奴,实力宠妻,奉行宗旨宠妻宠妻再宠妻从此狗粮不断,三天一小撒,五天一大撒,粉丝们哭嚎,渣男渣女哭嚎。某女厌烦,小澜澜,你不知道打脸虐渣我能赚积分吗?知道,所以为夫在后面给你加油打气撑腰!如果您喜欢重生影后有空间,别忘记分享给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