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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雾压城尘涨天,西方杀气成愁烟。”
我头戴紫金冠、身披盔甲、手持长矛,一大队随扈紧跟随我,“嗒嗒嗒……嗒嗒嗒……”。身下的汗血宝马正途径一片沼泽,这匹马跟传统马匹不一样,似乎瘦了些,马背上的肌肉不够饱满圆润,长久跋山涉水使我髋骨酸痛。可它依然是匹驰骋千里的好马,因为到现在并没有减速的征兆,所以阻挡不了我对它的钟爱。真是“锋棱瘦骨成,风入四蹄轻。”
我是一位挥斥方遒、骁勇善战的主将,正前往指挥一场关系国家生死存亡的残酷战役。
我目光如炬,一双犀利的眼神注视前方……默默地念道:将军身彼坚执锐意,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功宜为王。
“驾…驾…驾”,前方战事吃紧,我必以最快的速度到达。
“小兔崽子,你的鼻涕掉我脸上了。”
我一愣,随即一吸,一大泡鼻涕重新缩回两个洞里。不过它们依然有想溜出来的冲动。
我抱怨道:“爸,您就好好当您的马得了呗?我一大将军受点风寒甩泡鼻涕,您就感觉委屈?”
母亲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拿出纸巾把父亲脸上的污物擦试干净,又抬起头怒视我,嗔怒道:“小祖宗低着点,我给你擦鼻涕。”
我骑在父亲肩上,极不情愿地低下头。最怕母亲擦鼻涕,一个冬天差点把我鼻子揪搬家,生疼生疼的,怪难受,像个马戏团的小丑天天顶着红鼻子。幼儿园的漂亮小姑娘都不跟我玩,整天笑话我,还向老师告状,说我一张嘴说话,就有鼻涕飞到她们脸上,脏死了,害的人家洗一上午脸蛋。现在看来姑娘爱美都是先天性。
等等,好像这么说来男生天生好色也是昭然若揭。不过也好,与姑娘爱美之心相得益彰、相辉成趣。
我一阵“嗷嗷”乱叫。
母亲说:“小祖宗,我刚碰到你鼻子就喊疼。你也太娇生惯养?”
我不服气地说:“我要爸爸给我擦。”
父亲给我擦鼻涕跟母亲完全不一样。父亲会拿出一块米色手帕,上面绣着一只高傲的白天鹅,羽翼优美、脖颈细柔,或者是块蓝白相间的格子手帕放在我面前,任凭我一阵乱擤,然后叠起手帕轻轻地给我擦试。父亲的手温厚圆滑,一丁点力道都没有,让我感觉不到疼痛。
父亲给我擦完鼻涕。母亲在旁不乐意:“他都整整五岁了,你怎么还背着他?让他自己走路不行?”
父亲嘿嘿地笑:“小兔崽子也没多重,就他这小体格,我背三个也没有问题,就怕他长大了,我老了想背都背不动。”
多年后,看见父亲拘搂的背影,我黯然神伤。这单薄的背影别说背我,就是背袋米扛桶油都费劲。或许我们感叹是岁月带走宽广结实的背影,而我们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一直掩耳盗铃地以为:宽广结实的背影一直存在!
……存在我们五岁的记忆里。
我不傻,不能等着父母合起伙来数落我,必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顾左右而言它:“爸,您怎么背上我就能跑的过妈妈?可是您单独跟妈妈跑,却总是跑不过她?”
父亲特神气地说:“因为背上你,我就代表你呀。”
我一个激灵,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这是一个真实的梦。小时候父亲总是背着我和母亲一起回家,我常常挂着一泡鼻涕,在父亲的肩上像骑马一样,“驾驾驾……驾驾驾。”父亲背着我一路飞奔,我幸福的像位将军。
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做这个奇怪的梦,或许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两个人:一个是小时候的自己,一个是现在的自己。
今年我二十九岁零九个月又七天。但是在父亲那我却是三十岁。我始终不承认自己有三十岁,在我觉得那怕差一天,也不能称之为三十岁,这是对数字科学的严谨。年龄怎么能四舍五入呢?何况还差近一百天。换句话说,我感觉自己正青春,怎么可能就轻易到了而立之年?
我好像是头牛,岁月是牵着我的牧童。我仗着牛鼻子硬还想跟牧童较量一番,虽跟着牧童前进是必然,但我还是想慢悠悠地一边散步一边吃青草。冷不防地父亲站在身后拿着牛鞭狠狠地抽了我一顿。本还想回到牛棚,跟小犊他妈趁天黑办件愉快的事,这一抽让我心思全灭。
感觉时间太快。刚大学毕业,倏地一下让我坐上年龄的火箭。好不容易抽点空看里程表,行驶的公里让人花容失色;皱纹早已悄悄的藏在额头,只要轻轻扬眉,它们就耀武扬威地张牙舞爪;本以为留着长发准备扎一小辫,没想到一搂头发,竟然开始秃顶了。
还没有来的及看看路旁的野花、听听大海的声音、爬爬不高不矮的山、谈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就老了。
年龄来的太仓促,在你的脑海里还想演一部偶像剧里的霸道总裁时,其实你的模样已经老化成站在身旁的李叔或张姨。这就好像一个失败的歌手,刚对五线谱似懂非懂,站在舞台上拔弄两下琴弦,试试音准备演唱的时候。有人告诉你,舞台已经谢幕,观众都回家奶孩子的奶孩子,洗洗睡的都酣声如雷了。
我就是那个失败的歌手。弹了六年的曲,唱了六年的歌,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过年龄对自己的推残和蹂躏,就可以在时间的洪流中自由泅渡。妈的,看来我溺水了。
或许我们仅仅只是海洋里的一滴水珠,以为晶莹剔透,其实被裹挟的严丝密缝,一路向下奔流。早已尝不出是甜是咸,或是苦是辣。
我在北京开往麦城的火车上,想起一仟多年前,蜀汉大将关羽得知南郡失守,一路溃退至麦城,不幸被擒,不禁让人嘘唏。而我如今也正“败走麦城”,感同深受。
躺在卧铺上,我思绪万千,感慨不已。我是一个失败的歌手,大学甫一毕业和乐队成员卢超、胡胖子、艾微一起为音乐梦想,当起了北漂。我们开始在繁华的街道、阴暗的天桥下卖唱,后来又在北京各个大大小小的酒吧演出。为了梦想,我们几乎倾尽所有,本来挣的钱就不多,可是我们会省下大部份留着录制专辑。也许在酒吧的舞台上我们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我们是冬天起床先做三十个俯卧撑再穿上t恤出门,夏天是就着电脑显示屏中的鱼香肉丝啃馒头,这种生活让我叫苦不迭。但还好有音乐陪伴。
一定有人会忍不住问,酒吧的姑娘既漂亮还多,肯定走了很多桃花运吧?这个我不否定,可是漂亮的姑娘也分人好不?同一件事,卢超去搭讪妹子,不出三分钟,人家姑娘笑的花枝乱颤、粉拳沓来。但是胡胖子去,人家姑娘睥睨着胡胖子,吐出一个掷地有声、响彻酒吧的字,滚。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守株待兔,说不准就有一个喝醉酒的姑娘晕在我的怀里呢?
六年来我们尝尽了飘泊的苦和泪,或许只有家才能让我稍感安慰。家能抚慰游子的创伤,家能让漂泊的人安宁。所以当家乡麦城有一家酒吧邀请我们演出时,我们四个人几乎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行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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