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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圆地方之内,一时间有些沸腾。宾客们仿佛置身戏台下面的观众席里一般、津津有味地等着好戏开场。大家交头接耳,忘乎所以之际,几乎忽略了高高在上的李家家主还在现场。
好在,那李海全然不在意于下面的宾客丢了规矩;他依旧只是慵懒地靠在座位上,摆弄着自己的发辫。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李棠,反倒是往旁边凑了几步,和吴承恩说了几句悄悄话。李海目光迷离地笑了笑,手不自觉地重新搭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
“南疆是你们家的……地盘?”吴承恩也是有些惊疑,但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形容。自打与卷帘一方交手,他便早已认定那里就是卷帘经营的老巢。之前在京城,吴承恩等人好不容易将卷帘收进了书中,报了小杏花的仇,正说着以后要多去南疆走走,看看那些杏花是否开得漂亮……眼下,李家的一番言辞之中,表达出的却是另外含义:合着李家是一手遮天?那之前,为何贵为大小姐的李棠,拦不住那个卷帘呢?
李棠怕便怕吴承恩误会于此;而且,李棠更担心的,是吴承恩为了日后探望杏花的事情脑子一热,此刻站起身来也要争一争南疆归属——说真的,吴承恩还真干得出来这档子事。与昨日和那风里雷、雨中雳兄弟交手不同,那只是面子问题,双方打起来并没有实际利益。但是眼下可与昨天有着天壤之别;吴承恩要是敢站起来,今天绝对走不出天圆地方。所以,李棠不动声色,只是低声说道:“不要多说话,回来再给你解释。”
不是李棠想要搪塞;整件事情想要说清楚,确实需要几个时辰。这里,肯定不是说这件事的地方。
因为,已经有几个红了眼的人,一个接一个起了身。
南疆虽然贫瘠且偏僻,却也有其优势;避人耳目的沙海,是一块可以安心谋求发展势力的法外之地。再加上南疆历来都有民间研究的蛊术,如果能够在南疆立足,对于个人修炼也是大有好处的。任何有野心的枭雄,都会对其归属垂涎三尺、虎视眈眈。
一直都没有什么消息的天蓬此刻站出来,倒也算是合情合理。很多人都传言,许久前因为天蓬与李家不合,导致被流放;虽然历届大会他偶有出席,却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实力。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去南疆的机会,天蓬厚着脸皮出来抢一抢,倒也自然。
另外呢,如日中天的风里雷、雨中雳两兄弟,之前一直占山为王——帜下地盘,也不过十几座连绵山头,招兵买马后满打满算也不过千余。二人的地盘,距离狮驼国太近,忌惮于三雄,自然是不敢锋芒毕露。现下的机会,纯属天赐良机,二人绝对不肯错失,这才从昨天起便一直刻意表现。虽说昨天与吴承恩一斗并没有太多收获,却也算是先声夺人,自以为给李家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说真的,两兄弟都觉得,李家正是用人之际,这南疆作为筹码来交换两个好手,买卖何其划算,李家舍我其谁?
另一个备受瞩目的人选,便是第三次参加水陆大会的一个新人,唤作炙蜻蜓。此人身世成迷,只听说许久前跟错了主子,导致一直默默无闻。
而坐席另一侧,站起来的乃是那无面之人化作的妖僧大铭——他的举动,显然是经由白象暗示。妖僧大铭拽了拽身后背着的巨大黑棺,也不说话,只是用行动表示了自己也要争一争这块地盘。看到妖僧大铭起了身,不少想要搏一搏的投机之徒都开始犯嘀咕:这老小子和整日里喊打喊杀的风雨两兄弟可是不同,人家是有真本事,而且手段素来不留余地。万一得罪了妖僧大铭,便要做好丧命的准备。
而真正打消了其他人再站起来这个念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从进了天圆地方起便一直喝茶的牛魔王。牛魔王自觉茶水喝得太饱,想要起身去方便一下——但是眼下显然不是合适的时宜;众宾客一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自己却要茅厕,这话可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但是,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牛魔王似乎有什么准备,起码看那动作神态绝对称得上是“跃跃欲试”。想来倒不唐突,毕竟火焰山巴掌点大的地方,困不住牛魔王此等人物。一下子,其他还没有站起来的人便都蔫了,反口便说“区区一个南疆,有什么值得争的”。
而至于那站起来的铜雀,反而更加令人在意:此人面生,不像是水陆大会的熟客。你何德何能,竟然敢在这个时候站起来?看他外貌,全不像是什么有底子的高手,反倒是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众人瞧见铜雀要争南疆,权当是要看一场笑话:小子,细皮嫩肉的来这里讨食,当心小命不保吧。
好不容易瞧见铜雀站着身子——倒不是吴承恩和青玄没有留意铜雀举动,实在是铜雀的凡人之身在一众宾客中太不显眼,即便站起来也是矮人一头——吴承恩随即有点发蒙,还以为铜雀是起了一个大早去探望自己,导致还没睡醒。吴承恩险些大声提醒铜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场合;当然了,全场之中最没有资格说这番话的,便是素来善于惹火上身的吴承恩了。
但是,铜雀却依旧毫不退让,丝毫没有坐下的打算。不远处的炙蜻蜓朝着铜雀瞪了一眼,随即释出了犹如利剑一般的妖气,朝着铜雀的脑袋就轰了过去。铜雀面无惧色——这倒是真的,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命悬一线——杀气腾腾的妖气眼瞅着就要炸穿了铜雀,却忽然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攥住,进而消失不见了。
一时间,众宾客一片哗然。
而坐在铜雀身边的九尾仙狐,也是未曾察觉到刚才杀招已至,只是拉了拉铜雀的袖口,劝他不要开玩笑、出风头。毕竟铜雀是自己干女儿的主子,要是铜雀为了出头而走出一步险招,日后自己的干女儿岂不是也要频频涉险?
在场的大部分宾客,都是看着铜雀取乐。只有苏钵剌尼和几个执金吾抬起头,望向那不断搓手的牛魔王——刚才显然是牛魔王出手,才救了铜雀一命。这倒是新奇了,牛魔王竟然出手救人,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说来也简单。自从昨天晚上九尾仙狐同金角银角说了白天的遭遇,言语之中流露了几分对于牛魔王的好感后,今日铜雀便打算赌上一赌:并非是九尾仙狐无意间坐在铜雀身边,而是铜雀刻意坐在了九尾仙狐身边。铜雀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可能带金角银角进来护身;但是当自己表露出要争夺南疆的决心时,宾客之中一定会有不是善茬的家伙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坐在九尾仙狐身边,铜雀赌的就是牛魔王会爱屋及乌。而只要事情能够按照铜雀的计划发展,下一步便会省下许多力气。
狐假虎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没有人会追寻牛魔王出手的含义,大家看到的,只是牛魔王似乎帮了铜雀一把。
果然,那炙蜻蜓发了一招后,几个为首的大妖,都不再为难铜雀;剩下些许起哄之人,见眼前没了热闹,反倒没了意思。
“小人铜雀,见过家主。”铜雀趁着空当,果断施礼开口,然后因为并不晓得李家规矩,犹豫着要不要跪下——前面的妖怪人高马大,铜雀要是跪下去,恐怕不大能够被人瞅见。
“抬起头来。”对面的李海徐徐开口,似乎对比南疆归属来说,他对铜雀更感兴趣:“然后,说话大声一点。”
“小人铜雀,是个生意人,在京城鬼市做一点小买卖。”铜雀几乎扯着嗓子喊道:“眼下南疆无主,又素来贫瘠。小人愿意替家主分忧,把买卖做到南疆去。这笔生意,小人保证稳赚不赔。”
哈?众宾客互相左右看看,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买卖人,做生意?偌大的南疆,被卷帘折腾了这么多年,你现在要把它变成集市?
“放你的狗屁!”风里雷忍无可忍,暴跳如雷;那雨中雳还算是冷静,急忙对李海的方向致歉:“家主,我兄长绝无冒犯之意,他骂的是那个铜雀。”
李海并不介意;倒是他身后传来了咬牙声;躲在暗处的袁天罡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将这说话不过脑子的两兄弟就地正法。
风里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该插嘴,但是眼下局势,退让便是认输。他如同昨天一般,直接入了场子,朝着铜雀喊道:“咱们兄弟不会别的。你要争南疆,便下来凭本事说话!诸位还有谁想要替家主分忧的,一并下来解决!”
说着,风里雷已经拔出了妖刀,朝着地上啐了口坚决的吐沫,砸进地里足有三寸之深。
“小人是生意人,不擅长打打杀杀。”铜雀说着,反倒是从容了些许——要是自己面对的都是风里雷、雨中雳两兄弟这种智谋水平的对手,岂不是天下大吉。计划之中最麻烦的,是另外还没有表态的炙蜻蜓、妖僧大铭,以及那深不可测的天蓬。
那风里雷听得这番毫无意义的辩解,气得直叫唤,指着铜雀鼻子便是开骂。
“没看错的话……你是人。”李海挥了挥袖子,早就忍无可忍的袁天罡直接抬手,风里雷的脖子便被人卡住,不再能说出污言秽语。
“家主明鉴,小人只是一介凡人。”铜雀说出这句话,其余众妖瞬间便有些按耐不住。水陆大会何其盛事,为了一张请帖能让百妖搭进去全家老小也死不足惜!眼下,却有一个区区人类,混入了会场之中,实在是欺人太甚。一个做买卖的家伙,自然是没有什么本事,能够在此露脸,难不成是买来的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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