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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带来的并不只有喜庆和欢乐,还有不胜其烦的叨扰和聒噪。在锦盈陪同嫡母回清河府拜年的同一时间,唐宅外院也是宾客不断。
待唐玠亲自送走了翰林院掌院学士王士朝后,便揉着生疼的鬓角到了苍南斋西暖阁。
唐老太太正在吩咐下人摆膳,见儿子脸色酡然,噫道:“今日又是找的什么名头?”意思是喝成这个样子。
唐玠讪讪笑了笑,接过言妈妈递过的茶盅,水只有七分烫,唐玠道了声:“有劳妈妈。”便抬颌一饮而尽。
言妈妈见唐玠满身酒气,平常这般形容只会自去内院休憩,如今却来到了苍南斋,且双眼不停地盯着屋内的下人们蹙眉,心中有了计较,转头去瞧老太太,见她微微颔首,这才使个眼色领着屋内的下人悄悄退到了外面。
唐玠将手中松竹彩绘的茶盅放到了旁边一青鸾牡丹团刻的紫檀小案几上,这才回道:“若是今日儿子不醉,这会子怕是您老已经多了一位王家的孙女婿了。”
唐老太太皱起了眉头,“怎么?难道这次竟是王守备亲自登门不成?”
“不是王士章,是大房。”
“翰林掌院?哼,你还真是好大的面!”唐老太太嗔怪道。
唐玠闻言笑了笑,“谁说不是!这次母亲猜猜是为了什么?”
唐老太太又哼了一声道:“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想帮二房当说客,王家也是有意思的很,庶子配庶女!既然觉得我们唐国府的饭菜扎胃,何必上赶着来巴结,巧言令色地来为个庶子求亲。左右传出去都是个拉拢,怎得不为他们家的二子来求,不过比凝姐儿小了一岁,也使得的。说白了既想攀个势,又舍不出嫡子。”
唐玠见唐老太太气势汹汹,觉得有必要将事情说个清楚,忙道:“母亲莫急,这次啊!是为了嫡子来求的。”
唐老太太将手中间或串着玛瑙的檀木雕貔貅的手串团了团,面露疑惑道:“什么意思?真是为了二房那次嫡子?”
唐玠将身子靠在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唇角翘起道:“不是为了二房的嫡子,是为了自己家的臻哥儿亲自来的。”
上任户部尚书王翔,如今已近七十,膝下一共两子两女。大儿子王士朝如今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官至二品,虽说权力不大,但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各地的封疆大吏抑或是来日的入阁学士都有可能出自他的门下,门庭不可谓不广袤。
二子王士章虽只是个五品,但镇守洛阳各处要塞,视察武官,管理营务,职撑粮饷,每项都是令人艳羡不已的实权。
两女也是十分争气,一位早年送入了淮王府,如今已被册封为蕙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刘廷也很是得大圣人喜爱,次女王二姑娘,则在早年间嫁入了吉庆侯府,做了侯门夫人。
“为臻哥儿求凝姐儿?”为嫡出幺儿求个庶女为妻,唐老太太很是疑惑。
“当然不是,他求的是盈儿。”唐玠一语定音。
“可盈姐儿尚未及笄啊!”唐老太太道。
“说是可以先定亲,反正上头几个兄长姐姐说定也得需要一两年。”
唐老太太忖了忖,若是唐府如今手上并无兵权,单单承着国公的爵位,倒是桩不错的亲事。
“王家势大,又是外戚,我们是武将之家,不该与他们搅扰到一处。”唐老太太神思清明。
唐玠道:“儿子也是这么想的,且盈儿年岁尚幼,还有两年才及笈,还是慢慢甄选的好!好在这王掌院话也未有挑明,儿子便顺势装了糊涂,由此可见,大事是不能在酒桌上谈的,哈哈!”唐玠哂笑了几声,见唐老太太眉宇不舒,脸色也瞬时沉了下来。
“古来圣人的耳目无外乎各路的台谏御史们。他们十年寒窗,踩着天堑之桥走到了朝堂的圣殿之上,自然自诩清流和高洁,最是瞧不得那些毫无铮骨,只跟糟蛆一样跗骨在朝廷之上的荫恩之辈。舌战攻奸是他们讨生活的唯一才艺和方式,而这些荫恩之辈中他们最会逮住不放的不过三类,一是操有实权的封疆大吏,二是受了荫封的三公九卿,三是后宫内命母族的显赫外戚。而这三样中我们唐家便占了两样。”唐玠叹道。
唐老太太心口堵着,口中发出的声音也闷闷得,“御史们攻奸的无外乎是操符武将的目下无尘,勋贵权爵的挥斥无度,只要咱们言行慎重、谨言察缺,圣人会体谅我们,不会被那起子蛊惑的。”
唐玠微酡的脸色渐渐消了下去,口中语气却越发凉味:“话也不能这样说,只怕到时候圣人的心思也会与现在不同。我既是执掌关防兵符的统帅,自然等同实打实的封疆大吏,咱们又才受了圣人的丹书铁券,也算是公卿之家了。虽说以前没受过多少荫恩,但自诰封当日起少不得后人得享用,因此仿若蛀虫攀附隆恩的荫封,咱们唐家怕是也要始于今日了。以前我也瞧不惯,可如今却盼着这荫恩能代代不衰。”
他望着窗外的大红灯笼道:“我们本就是站在刀尖沸油旁,勋爵封诰带来的不只是荣耀,只怕更少不得会被那些清流攻奸、同僚排斥。欲得利者不免曲意逢迎,清高者又不屑与咱们同行为伍,若是再与圣人最宠爱的贵妃母家一族扯上了姻亲关系,落在外人眼中少不得多了外戚这一道乘凉的树荫。封疆大吏还好,带过兵打过胜仗,只要我还没退下来,台谏层面的即使想寻个错处,上两道折子,至少圣人那还会记得我的劳苦。虽也免不了这‘忌惮’二字,但至少这回护之情不会这么快便淡了去。可我总有一日会退下来的,待手上没了兵符和皇旨,那时只怕比现在过得更加谨慎小心,如履薄冰,必得时时自省才是。”
唐老太太点点头,深以为意,“如王家这般,原本是瞧不起我们这种出身的,如今竟也上赶着与咱们攀起了姻亲,为的自然不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只怕老早便起了为二皇子计较的心思,只是不能流于表面,便少不得在这姻亲上走走关系,便算是碧华宫那位闹到圣人面前,只说两家相交和睦,儿女缘分颇喜,太子殿下那边又能如何?”
“是以还是别卷入这漩涡中为好!”唐老太太语气沉重,停下的手又捻起了檀手串。
“谁说不是,所以儿子急着赶来,就是跟母亲说一声,怕是那王家不会干休,这两日会有女眷登门,后宅的事,儿子不好插手,母亲最好有个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唐老太太道:“我晓得!”想了想,又道:“盈姐儿还小,倒是还有推拒的说辞,可凝姐儿这岁数,怕是得尽快定下来了。”
“母亲可有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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