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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风月处（第1页）

“他唱着待月西厢，风流倜傥……”咿咿呀呀的唱词从院里飘出来，如今不是此处开门的时候，显得有些萧瑟，只是师玟清皱了皱眉，渊重华如何会来这样的地方？

师玟清跟着踪迹，竟到了如今衡京里头最有名的南风楚馆——牡丹亭。

嗬，牡丹亭倒是个好名字，听着便风风月月的，但此处倒是衡京最出名的销金窟，人称衡京第一龙阳风月场所，说着是听戏的去处，里头的小公子倒是一个赛一个俊俏，唱腔好听，身段也是一等一的柔软，各种销魂之处，不必多说——大玄龙阳之风兴了十余年了，这样的地方不胜枚举，但唯有牡丹亭十余年经久不衰，里头常有些熟客才知道的妙处，里头总有些意想不到的人。

只是渊重华来这儿做什么？

师玟清如同被凉水从头到脚泼湿了一般，明明天儿还闷热的很，却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是了，渊重华和她一块儿，本不就是好龙阳么？

她退了一步，正想走开，心里头却又酸又胀地炸开委屈与愤懑来。她原本就是急急忙忙地出来了，并未做任何乔装，如今有些落寞地立在此处，仿佛是从天上落下来的星宿，美的不似凡人。

门口的龟公正坐在门槛上打瞌睡，睁开眼却看到这样美的郎君，哈喇子都快落下来了。眼前这郎君显然十分年轻，连弱冠都不到的年纪，肌肤似雪，一双碧瞳更是夺目——他们做这行的，自然能弄到些别国的美人来，故而也不算稀奇。只是难得有郎君生的这样美，又一身的灵气，不是那等木头美人。而且依着龟公在这牡丹亭多年的经验来看，这郎君身上气质正好，清清白白的最讨那些“正人君子”喜欢。

他眼睛一转，便带了个笑，迎上前去，问道：“郎君来此做什么呀？是来学戏还是来听戏的呀？”不管他是来干甚么的，总之先将人拉进来才是正事儿。

这便是牡丹亭的黑话了，师玟清一听便知这龟公是来问她来卖身的还是来找兔儿的，她原不想搭理这龟公，只是想着渊重华竟生了她的气就来此处寻欢作乐，这心里头便压不住的气。

得，他渊重华找得，她找不得？最好是给他抓个现行儿，把他那话儿都给断了。

师玟清一挥袖，抛下一句：“找你们这儿最好看的来。”一锭银子便被丢在了龟公脚边。

我滴个乖乖？龟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般出手阔绰的郎君他不是没见过，只是这赏从来落不到他头上，他不过是捡个汤汤水水罢了，如今连赏个龟公都这样阔绰，这得是哪家豪富的小主子出来花天酒地了？龟公忙捞起地上的银子，脸上都快笑出朵儿花来了，领着师玟清往里头去，心里头又在想着这样的好颜色都赛过牡丹亭里最好看的倌儿了。

牡丹亭里头装潢清雅，倒好似真是个精致的听戏地方。

因着只是下午，还不到寻欢作乐的晚上，大部分倌儿都在歇息。有那些个用功的，吊着柔媚的嗓音咿咿呀呀地唱着些靡靡之音，妖而不淫的，甚么“君不见，妾起舞蝶翩翩”，甚么“坐苦禅，念般若，不如快活”。这后头这一句登时惹了师玟清不快，那佛子大人不就是个坐苦禅念般若的假和尚么，师玟清停了步，对着身边亦步亦趋的龟公道：“就要那个唱‘不如快活’的罢。”

龟公点头哈腰地称是，扬着不男不女的嗓子喊道：“杨青，出来给郎君唱戏！”

一听来了生意，这些倌儿便登时闹将起来了。这风月场所之事，一如后院里头妾妇争宠一般，要是能抢了旁人的生意，自然算做自个儿的本事。

下午向来生意清清淡淡的，醒着的倌儿自然想分一杯羹，一时间院子里立了七八个各有姿色的倌儿，那个叫杨青的自然害怕被人抢了生意，忙甜腻腻地应了一声，便从屋子里头出来了。渊重华逗师玟清的时候也惯常用这等甜腻腻的嗓子说话，只是这杨青这样说，便无端惹的师玟清有些作呕的感觉。

杨青出来了，娇羞地低着头，一身雪白的长衫，面上点了些脂粉，倒是个美人坯子，是个温柔书生的模样。只是这世上穿白衣的郎君多了去了，看过了渊重华便觉得无人能出其右，师玟清不禁撇了撇嘴。

想那假和尚做作甚的！师玟清心里啐了一口，看了一眼杨青便不再看了，扭过头去看别处，说道：“尚可。”说罢了便示意龟公带路去房里。

师玟清从未来过这等地方，亦不知这里头的规矩，倘若一上来便叫人带着倌儿去房里，倒是真真急色了，一时间这一院子里立着的倌儿皆笑开了，杨青涨红了脸羞答答地嗔道：“先听奴唱戏可好？”旁边立着的自然有抢生意的，一个穿着薄纱比一般女郎还妖冶的倌儿推了一把杨青，道：“谁听你拉着嗓子唱戏，郎君不如选我凤儿，我功夫比他好。”

这话说的可太直白了，师玟清从未听过这样厚面皮的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那穿着薄纱的转了转凤眸便知道这郎君恐怕是头一回来，兴许还是个在室的雏儿，偏生生的这样招人，心里头痒痒的，便要往师玟清身上贴。

师玟清一阵恶寒，她倒是惯爱看美人的，却招架不住这群风月老手。她在刀光剑影里长成的，倒真是缺了在富贵销魂处中的经验，只得冷下脸来，斥道：“我只点了杨青，莫要不长眼睛！”

凤儿许是头一回遭人拒绝的，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又羞又气，冷哼了一声好不识趣便跑走了，剩下的几个也晓得抢生意怕是没戏了，便都散去了。那杨青一时间觉得自个儿得了青眼，不禁有些飘飘然，便想上去牵师玟清的手，不想亦得了一记眼刀：“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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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儿气冲冲的回了自个儿屋子里头，嘭的一声关上了门儿，便骂将开了：“杨青那小浪货整日可劲的抢爷生意，呸，不要脸的东西！”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喊道：“作死的，过来伺候爷！”

牡丹亭的妙处便在，这些平日里做兔子的倌儿，自然也有要泻火的时候，于是倌儿们亦有自个儿的小兔儿，明面儿上是伺候这些倌儿的日常起居，暗地里还要伺候倌儿们的床榻需求。凤儿喊了半晌，里头才磨磨蹭蹭地走出个小厮来，这小厮生的十分俊朗，只是如今面上一层郁色，仿佛傲骨都被磨光了一般。

“跟我下什么脸子？你当你还是桓仁侯的二郎君？往日是你嫖爷，也想不到爷嫖你的一日吧，给爷跪好了！”凤儿见他这样便往他面上招呼了一巴掌，将他的脸扇的通红。这小厮竟真是那日在宫中调戏师玟清未遂的齐三。

齐三眼里流出恨意来，却不得不跪下了，十分顺从地脱自个儿衣服。

“看看你这下贱模样，给爷穿上，爷今儿见了个绝品货色，见你这身肉没兴致。”凤儿一面的嘲讽，说起方才看到的师玟清，又流露出垂涎来，“那可真是人间绝色，生的极美——又是一双碧瞳，当真是勾人的不行。”

齐三听到碧瞳，眼里便迸发出恨意来——他是将那日究竟发生了甚么忘得一干二净，醒来时木已成舟，只是他是记得他与胞兄原是要算计那勾得人心痒痒的师玟清的，记忆戛然而止在他们将师玟清骗入了屋子。

他醒过来时便知一切皆完了，果然陛下震怒，随后父亲爵位被褫夺，桓仁侯府被抄家，他们这一房被祖家驱逐出族谱，一夜之间便从高高在上的冠族郎君落得个街头庶民的身份。虽说他不知他消失的那段记忆里到底发生了甚么，但到底原本落得这般下场的是师玟清才对！如今这般，定然是师玟清这小人做的鬼！

齐三一反常态十分乖顺地穿上了衣服，跪到凤儿脚边替他捏腿，道：“主子，奴知错了。那郎君生的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你那胞兄齐世子不是从前算衡京四郎君么，你那胞兄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凤儿自然也是尝过齐大的滋味的，从前一贯夸赞齐大俊朗过人，只是如今却这样贬低齐大，齐三便几乎能确定那人就是师玟清了。

这普天之下，还有几人能生的那样好看还有双碧眼的。

齐三心中仇恨翻涌，语气却愈发乖顺了：“主子要是想要同杨青抢他，奴倒有一计。”

“哦，你说来听听？”凤儿兴奋的厉害，吞了吞口水。

“我且去喊杨青，说是大主子喊他，他定然不敢不去一趟的。主子拿着我们牡丹亭特制的药粉喂给那郎君吃了，还愁不能成事？”齐三有意乖巧，正好将这话说到凤儿心坎上去了。凤儿立刻站起了身，摸了一把地上跪着的齐三的脸蛋，道：“算你乖觉，成事了少不得你的好处。”

齐三忙点头，便出去了，去寻师玟清同杨青所在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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