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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鲁班锁(第1页)

“是我……三郎君身旁伺候的那个车夫?父亲原先是府里的木匠的?”涵姨娘记得这个仿佛长兄一般的老实男子,自父亲病逝后,他十分照顾二人,如兄如父一般。

“你可记得,娘亲说要同老夫人说,为我与他议亲——母亲与他说了许多体己话儿,仿佛是叮嘱女婿一般的。只是没两日他套马时,那马不知怎么的发了疯,一脚踢在他胸口,生生踢断了他几根肋骨,没几日他便死了。”梅娘眼里扑零零地落下泪来,她揪住了身上的衣裙,几乎要将那衣裙都撕开了。

涵姨娘一愣,她知道前头娘亲要将姐姐嫁给严二哥之事,只是后来不了了之了,姐姐也未再提过此人,她便忘在了脑后,如今听他就这样死了,却想起来从前他将主子们打赏的钱攒了好久,给她与姐姐一人买一支珠花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嫌弃那珠花长得老土,姐姐却当宝一般藏着,现下想起来恍若隔世,心里便愈发闷涨,也呜呜地哭起来。

“我原不知道那马如何会发疯的,他被马踢伤了,我要去看他,却被老夫人的人拦着,说大夫在替他诊治,说过两日就好了,我便在门外喊了他几句,老夫人的人说他是喝了药睡着了,听不见我说话,要我快些回去。”梅娘一双杏眼睁着,又绝望又苍白,“我与他有些小秘密,譬如他连咳嗽三声,便是约我晚上三更见一面。我走的时候听见他咳嗽了,夜里我睡不着便又去了一趟,趁那几个婆子小解时溜了进去。”

“他躺在那里,嘴角都汩汩地还在淌血,瞪着眼睛,见我来了从身下拿出一朵被他压扁了还沾着血的绢花,还有一只小巧的鲁班锁,费力地叫我快走,我竟真的走了!我该当时同他一起死的!”梅娘掩面痛哭起来。“第二日早上他便撒手去了!那当真是我同他见的最后一面!”

“可是那绢花上写了什么了?”师玟清仿佛悲悯的上神,她坐到梅娘身边,将她轻轻地拢在怀里,只见安抚不见暧昧。

“那花上……写了眼睛……他用他的血写上上头的,那并非一朵珠花!只是他身上沾血的衣裳,写了眼睛二字,又被他扯了下来,叠做花儿的模样……”涵姨娘浑身一抖,她仿佛瞧见了甚么恐怖的物什,面上又痛苦又伤心:“我从前想不明白是何事,前日听涵儿一说,心中便想明白了。既然老夫人能为了那‘眼睛’将母亲与涵儿都杀了,杀了严二哥也不是甚么难事!定然是因为母亲与他说了这些事情,惹了老夫人疑心,将他也杀了!我当时当真是蠢物!他一个小小的马夫,被马踢伤了,怎么会有老夫人的婆子看着他?”

她哭着几乎要断了气,便往身前的桌子撞去:“我该同他一起死的!一起死的!”师玟清牢牢地箍着她,她折腾完了一身力气,终于知道寻死是不可能了,便又掩面哭起来。

祺娘听得心中亦是十分酸涩,她安抚着一旁也哭得面上妆容发髻都松了的涵姨娘,院子里头霎时间哭声一片。

师玟清总归是做郎君打扮,又是主子,那梅娘哭了半晌记起身份来了,忙挣脱开了,跪得远远的,一个人抹着泪。她绝没有攀附权贵的心思,师玟清见她这样难受还记得操守,不禁叹了口气,只唤了个年长些的丫头进来哄着她。

待二人终于哭罢了,已然是一个时辰后了。涵姨娘的嗓子哑的厉害,却还在扯着嗓子喊:“这挨千刀的母夜叉,下三滥的老逼侩!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她的!”她一双眼红肿的不像话,却灼灼发亮,里头翻涌着的都是怒火。

梅娘只是紧闭着双眼靠在墙角,还在抽噎着,师玟清原本在喉头的话却被咽下了。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冷血薄情的,只是这会子她真的不愿在二人如此的当口上问些东西,说些什么都是火上浇油,她叹了口气,拢了拢袍子,起了身,走到外头的院子里去了。

她负着手,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眉目里有冰封的萧索。

“世子,您非常人,奴婢知道。那个鲁班锁留在我床铺下,您将床铺移开,能瞧见一个锦盒,那盒子里头装着的就是那个鲁班锁。奴婢唯恐这些东西被旁人瞧见要了命,便将钥匙烧了,那里头的东西奴婢不舍得烧,世子若是能拿到恐怕十分有助益。”梅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师玟清转过身去看向梅娘,日光洒了她一身,她站在日里头,一身白裳几乎与日光融在了一起,仿佛救人性命的神祇。

梅娘屈膝,跪下嘭嘭地磕了九个响头,嗓子仿佛粗粝的石子摩擦一般:“世子,那个锁上有字的,定然是二哥留给奴婢的遗言。奴婢拆解不开,您若是能将它拆解开了,必然有所帮助。朴老夫人实在欺人太甚,她死之日,奴婢与妹妹也死而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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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这个锦盒便到了师玟清案上。

普普通通的盒子,外头的锦都烂了,当真是破旧,却上了一把十分精致的木锁,想来是那梅娘的相好严二哥所制。若是用内力,直接摧毁了便能打开,只是她不愿将梅娘这样的旧物也毁了,正巧渊重华带了食盒来寻她,想起来上回他轻轻松松便将思宁阁的锁头给打开了,便将木盒捧到了他面前。

渊重华笑了一笑,温软安静,十分好看。他从善如流地接过了锦盒,却轻轻地摆在一旁,又将食盒里头的食膳取出来摆在了案上,温声说道:“微微先用膳,我来开锁。”

他跽坐在了一旁,将锦盒拿来了,端详了片刻,又将那木锁微微地晃动着,微闭着眼,侧耳去听木锁中的声音。师玟清原正拿着瓷勺喝豆乳,见他这般便轻轻地停了手中动作,并不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碧瞳里漾起一点不自觉的温柔来。

渊重华便又拿出铝丝来,只是他并未将那铝丝径直插入到锁孔之中,却将更多的铝丝在掌心中揉作一团,运起罡气一握,将那铝丝捏成了细长的条状,正巧能放入木锁的锁孔之中。

渊重华的动作显然十分轻柔,他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木锁,微垂着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点点阴影,仿佛画中人一般。他将铝条插入了木锁中,十分谨慎地上下转动了下,随后闭着眼,一点点地左右转动着。

须臾,木锁发出轻微的一声“哒”,那只小锁便开了,渊重华将锁头拿下,睁开了一双流光溢彩的墨瞳,含着点儿不骄不躁的笑意,回看向师玟清。师玟清放下了手中的豆乳,用巾子将木锁包了,喊祺娘收好,便欲打开锦盒。

“微微先用膳,晚些了你又肠胃难受,听话,我替微微看里头有甚么。”渊重华见师玟清欲起身,便过去揉了揉师玟清的发顶,拿着锦盒坐到了师玟清身旁,将锦盒打开。

他并不将锦盒开口对着师玟清,拿帕子覆着手,将那锦盒开了,见里头没有甚么危险物什,这才将它转过去,让师玟清看里头装着甚么。

锦盒里头放着梅娘口中的那只木锁,还有一块儿用锦缎裹着的东西,师玟清将锦缎抖开,里头是一只款式俗气老旧的珠花,并不好看,却如新的一般,可见主人如何爱护。师玟清看过了便又仔细地将珠花包好了,放回盒内。盒内还有一朵儿沾染着一团团褐黑色的绢花,师玟清拿了出来,将那绢花解开了,果然在布条上见到干涸血液写就的“眼睛”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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