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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子虽然没人教导左了性子,却仍有一颗赤子之心,单单那份仗义就强过好些纨绔子弟,如果得人好生教导,只怕也是个有出息的。
后来尤三姐之事,贾敏总觉柳湘莲太过单纯轻信了些。单凭贾宝玉几句话就定了亲。他原没有冤枉尤三姐,悔婚也不算没理,偏那尤三姐羞愤不过寻了死,柳湘莲倒还以为尤三姐是个刚烈的,随后出家,飘然远去之后的事贾敏就无从知晓了。
其实贾敏想来,尤三姐之死与其说是羞愤,倒不如说是绝望。若是被柳湘莲退婚之后,她此生再难有良配,没得出路,绝了念想罢了。要说她当真有多认定柳湘莲,却也未必,她自述五年前见了柳湘莲一面,便认定了此人,怎么直到柳湘莲回京,才庄重起来?早四年多和贾珍父子鬼混的时候,她怎么没想过自己认定了柳湘莲,便不该再见其他男子?更别说做出多少丑事来。
贾敏活了两辈子,现下猜来,只怕是尤三姐得了柳湘莲回京的消息,故意做出贞烈的样子来,想趁柳湘莲对京中诸事不熟,搏一个生米煮成熟饭,否则姑娘家哪有自己上赶子说要嫁谁的?
谁知最终还是功亏一篑,方觉后半辈子没了活头,自暴自弃。不过是算计人不成罢了,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倒得了个贞烈的好名声,没得侮辱了真真贞烈的好女子。
贾敏独自想了一阵,又好笑起来,现在柳湘莲还没出生。自己一家命运已和前世不同,难道柳将军家就不会有所改变不成?如果柳湘莲父母双全,自然不会走那样的路,自己竟是瞎操些没得的心。
行船中,再是好的船夫也不能让船像陆地上平静。船一摇一晃的,贾敏竟靠着硕哥儿的小床有些犯困,也不去想柳家的事了。
却说出发之前,林如海看了吏部邸报,得知柳将军要南下江西,在最后一次面圣时,提出和柳将军同行。原来他身上带着诏书,有个武艺高超的将军同路,只怕安全些。圣人听了,极为赞成,让吏部寻了个柳将军需要即刻上任的由头,柳将军年前南下,也不至于引人起疑了。
柳将军亦觉得旅途遥远寂寞,听说和林家结伴,也是求之不得。两家各自雇船,首尾相接而行。船上狭窄,出了舱门就要遇着船夫水手,女眷只呆在船舱中隔窗看看风景,林如海和柳将军却没有忌讳,偶尔在一船上谈论对斟,竟十分投契。是以,有时候林如海并不同船陪贾敏,好在有硕哥儿解闷,倒也不觉得旅途寂寞难熬。
一路加紧行船,大冬日里头,堪堪一月就到了江南地界。这日林如海一行要弃舟登岸,柳将军一行要转长江水道西进江西,两厢别过,已经有文澜派来的人在码头上接林家众人了。
贾家在金陵有宅子,现在金彩一家看着,要说金彩,贾敏也是知道的。金彩得了一个伶俐的闺女,后来这姑娘也进了京,成为母亲的贴身大丫头,算算年头,下一位鸳鸯便是这位了。
临行前,贾母原想让贾敏一家到了地头,就住到贾家老宅去,比下在哪里都便宜。谁知贾敏那句“让老爷被戳脊梁骨说是荣国府入赘的女婿”伤了贾母的心,贾母也置了气,直至启程,也没说让贾敏住进老宅的话。
这对对贾敏来说是好事,此行只怕要和甄应嘉对上,住进贾家的祖宅不伦不类的,不若就下在衙门里头便宜。应天府府衙后头有三进的宅子,本是给历任知县及家人住的,林如海和贾敏都觉得住在衙门里头挺合适。
贾敏离京不久,贾母就后悔了,心想不看女儿女婿,但看外孙的面,也应让他们住贾家宅子里头去。知府衙门的宅子能有多大?麻雀窝似的,没得挤坏了自己的乖外孙。忙又写了信命信差送来。
贾家的人,便是下人也娇气得很,和别家不同,这个信差一路南行,早起了又嫌冷,晚歇了又嫌黑,下雨下雪了干脆找客栈下着等天气放晴再走,竟比贾敏一行慢了一倍不止,到了金陵,贾敏早安排妥当了,却是后话了。
单说林如海到了府衙,和前任知府将将交接完毕,就接到甄应嘉的帖子。原来今夏大水,好些庄稼没有收成,如今过冬,好些百姓没有着落。甄府前儿已经施粥两天。只是冬日漫长,还需地方父母官拿个主意。
林如海下班后,把今日之事都跟贾敏说了。贾敏听了好一番生气。正紧算起来,甄家和贾家是老亲,林如海怎么说都是荣国府女婿,自家老爷将将上任,他就这样给老爷下马威来了。
林如海笑道:“这个甄老爷倒是实诚,这么直来直去丝毫不背地里下绊子,竟比我想的好多了。”
贾敏见林如海一脸轻松,自己也笑了起来,嗔道:“也就老爷,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次日一早,林如海先到府衙点了卯,就起身去江宁织造衙门。盐课政原本应该在扬州任职,但是甄应嘉同时兼任江宁织造,所以多数时候皆在金陵。甄应嘉自是把今年收成如何不好,灾民如何流离失所,现在多少人连棚户房舍都没有,又要过冬,这个冬日不知道又要夺走多少人性命的话说一遍。神色间,满是悲天悯人。
末了,甄应嘉看着林如海说:世人都说探花郎才能出众,得圣人赏识,凭多难的差事,到探花郎手上都迎刃而解。自己无能,虽然有心为一方百姓造福,却惭愧得很,施了几日粥只是杯水车薪,要解决广大百姓的燃眉之急,自己也只能唯父母官马首是瞻了。
林如海听了,这一顶高帽子下来,是要把担子放自己肩上了。沉思一阵,脸上做出很是为难的样子。
甄应嘉又道:“我实在是尽力了,不过林大人既是国公府上的姑老爷,咱们也是一家人,我少不得再出一把力,把去岁我家府上所有庄子的收成全都舍出来,先解了燃眉之急。”
林如海拱手说:“难得真大人为黎明百姓着想,肯出这样大的力,只是甄家这么大的家业,族中上下上千口的人。甄大人自己紧着些,只怕族人下人也有怨言。容我再想几日,七日之内下官还没有应对之法,也只有承了甄大人的情了。”
听到林如海竟然推脱,甄应嘉始料未及,一时乱了他的套路,他竟猜不透林如海打的什么主意了。只得送了林如海出来,心道:我就不信你初来乍到还能有别的法子,七日之后你自然会求到我的头上来,我也不慌这几日。
原来知府和盐课政虽然同为从四品,但是巡盐御史有参奏职责,可以弹劾官员直达天听,而知府却没有此责,如此一来,巡盐御史实权比知府大了几个等级不止。甄应嘉倒是不怕林如海不就犯。
在江南有参奏职责的还有道员,江南分巡道的路子甄应嘉早打通了,只分守道文澜油盐不进,所以甄应嘉联合溧阳县知县做了个局,诬告文澜贪污。估算着日子,密奏进京不久林如海就南下了。甄应嘉就猜林如海来得那么急,此来除了任应天府知府,只怕还和分守道一职有关。竟还真让他猜着了。
所以甄应嘉一面找林如海商议安置灾民,一面准备好向林如海施恩,林如海现在府衙的椅子还没坐热,哪里来钱粮安置灾民?如果林如海真接了自家的钱粮安置灾民,受了自己恩惠,以后就少不得受自己牵制,金陵一样是自己说了算。
甄应嘉回到家中,甄太太却不在。问起来,才知道甄太太出门做客去了,再一细问,甄太太竟是到府衙贾敏家中做客。得知这个消息甄应嘉差点气个倒仰,自己前头算计林如海,没想到后院起火,甄太太竟被贾敏算计了去。
甄家和贾家是老亲,贾敏和甄太太早年自是有一些交情,贾敏下了帖子,甄太太没有不来之理。只贾敏夫妻两个是一条心,甄家夫妻却貌合神离。贾敏和甄太太闲聊起来,说的话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皆是为着替夫君打探些消息,而甄太太只当叙旧,并没有防范之心。
甄太太素来管不得甄老爷的事,也不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老爷成日忙的事她也不知道。只当家常说起来。
贾敏捡些内宅之事问了,又说自己初到江南,什么都不知道,要甄太太多提点才好。又说不知道哪些家该走动的,是什么个规矩,该送多少礼物才合礼数。这些原本没有什么隐秘的,找谁都打听得到,贾敏单单找甄太太自有她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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