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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季来临,番茄、辣椒和茄子好似互相比赛一样,一个比一个花开得漂亮、果实结得滋润。但是,麻烦也来了。辣椒和茄子没有麻烦,麻烦出在我最喜欢的番茄上。我天天看着番茄长大,我天天看着番茄由青变黄,我天天等候着番茄彻底成熟变红好采摘。不料,将红未红的时候,麻雀代我收获了成果,还暴殄天物,只是吃掉了半只,剩下的半只鲜血淋漓,让我痛断肝肠。
如是者三,终于决定认真对付这些麻雀。我设下圈套,打算逮着麻雀就活拔了它的毛,然后红烧或清炖吃了它。有朋友笑说我太残忍,我则笑说朋友太虚伪。鸡鸭鹅鹌鹑鸽子,是不是鸟?你是不是经常吃它们的肉吃它们的蛋蛋?我弄来一个扁扁的铁笼子,原来装蔬菜用的,用筷子支撑起来,筷子底端连着一个番茄,番茄后面撒一把大米。只要麻雀敢进来,一动筷子,铁笼子便自动扑下来,可爱的鸟儿就可任我拔毛了。
第二天的清晨,听到露台上有鸟鸣声和鸟的翅膀的扑打声。出去一看,只见一个大鸟弄翻了我的铁笼子,正扑愣愣向天飞去。有时候,种菜中发生的趣事着实让人意想不到。我向一位尊敬的前辈要些青菜种子,因为他一直是种菜高手,退休后住在离我家不远。微信上我是手写打字的,又因为渺一目不能聚焦,我这个笨手指头点下去的时候,青菜的菜字变成了荚字,青菜也就变成了青荚。
“你要的青荚子弄到了,是从云南弄来的。”在两周的销声匿迹之后,前辈打电话来,弄得我一头雾水。青荚子?青荚?是什么东西?连忙翻看微信记录,原来是我打字错误,让人家白白辛苦了两周。几天后去前辈家,发现他们屋后的黄金竹不错,便讨要并挖掘了几枝竹鞭回来,种在了北露台上。
南北两个露台渐渐茂盛起来,无论从作物的数量上还是从作物的质量上,都堪称家庭农业或庭院经济的典范。无论是晴是雨,无论春夏秋冬,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两个露台上看看,黄昏时分必须做的一件功课也是去两个露台上看看。有文《播希望、种自己》为证:
“我的这套房子,位于顶层,南北各有一个露台。2002年入住的时候,花了一千五百块钱一下子买来许多花草,将房子的内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惜好景不长,除了2株铁树很“铁”之外,其他的花草都陆续香消玉殒了。基本上是一个死法:旱死。之后,也不断心血来潮地种植过一些东西,也都是没有好的结果。
我出版过两本书,关于家庭花卉的种植和病虫害防治的。按理说,我种什么死什么的情况是不允许发生的。但是,我依然可以原谅自己,因为当初确实是非常的忙。如果是一般的忙,依然可以早晚浇水。但我是经常出差,有的时候出去需要半个来月。你可以想象得到,高楼的露台之上,炎炎夏日里,那些植物们几天得不到雨水会是怎么一个样子。虽然如此,依然是屡死屡种。至少刚刚买回来的一段日子里,植物们是生机盎然的,给人不少的愉悦。
后来,我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不再允许长期外出,我对植物的种植便开始用上了心。除了盆栽的花木之外,我非常热衷于种菜。花木是半野生态甚至是全野生态的,相对好养;菜则是完全人工态的,比较难种。水肥的多与少,播种的深与浅等等,都非常的有讲究。如苋菜,苗期的时候肥料太多,会发僵而停止生长;如丝瓜,苗期浇水不当,会引发土壤板结而死亡。于是我去向有经验的种菜者学习,掌握了不少窍门。
播种的时候,其实是在播希望。虽然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但不同植物的播种时间是不一样的,一年之中时时可以播种。所以,用心计划很重要。青菜、四季豆、扁豆、番茄、茄子、辣椒、苋菜、雪里蕻、花生、土豆、水稻、葱、韭菜、大蒜等作物,以及葡萄、月季、竹子、菊花等花木,都有它们的合适的播种或种植期。我用小铲子,我用小锄头,耐心细致地将花盆里面的泥土翻转、敲碎。我一次又一次地将希望的种子播撒。每当做着这一切,哪怕是连续干旱,内心也会有细微的雨,润物无声。那个繁杂的社会远了,那些无厘头的争辩消失了。那吸引你的,抑或是压迫你的所谓的功名利禄,真的是如同泥土一般,倒过来被我玩弄于掌股之间了。种子既然已经播下,那就天天都有希望;种子不断播下,那就永远都有希望。
种植物,其实就是种自己。你对自己都不用心,都不爱惜,谁又肯对你来用心来爱惜呢?当两片鲜嫩的子叶在清晨突然冒了出来,当许多牵牛花在朝阳下整齐划一地盛开,当一茎开枝散叶的葡萄在蓝色的天空下硕果累累……你满心欢喜。你看着植物就像看着自己,你就拥有了完美的今天,也必定会拥有完美的明天。”
此文刊出,对家庭种菜感兴趣的朋友们纷纷来问许多的问题,其中问得最多的是“如何除虫”。我煞有介事地回答:用香烟灰。收集香烟灰,烟丝也行,泡在水里,然后喷雾。其实,草木灰是传统的生物农药,而尼古丁也具有杀虫作用。至于肥料,网上可以买到各种有机肥。
对病中体弱的我来说,露台上种菜的最大挑战,也是最大好处是夏天浇水。一开始接了一根较长的皮管,一头接上自来水,南北两个露台都能够兼顾。后来皮管在酷日暴晒之下老化了,便弃之不用,于是靠脸盆浇水。脸盆浇水,需要人较长时间暴露在骄阳之下。骄阳之下的流汗和消耗体力,既是挑战,也是一种强迫性的锻炼。
从前辈家引来的黄金竹,很快长成了亭亭玉立,在北露台上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无论是多雨的梅季,还是下雪的冬天,这一排黄金竹都是别有情趣。雨后,晶莹的露珠挂满了枝条,也粘满了叶子。下雪的机会虽然不多,但只要下雪,竹子上的雪是最不容易化掉的。有时候,温度适宜的话,泡上一杯茶,坐在修篁前,若有所思。写下一篇短文《简说竹子》,发表在上海的《新民晚报》上:
“梅兰菊竹,在吾国的文化之中,被称为“四君子”。梅兰菊,都是花,而竹不是。竹子不是不会开花,而是难得开花,开花之后便死亡。这副德行,与同属禾本科的水稻小麦高粱玉米狗尾草等一模一样。
历代的中国画,似乎是没有见到画竹子的花的,只有寥寥一至数茎竹竿,长了些许叶子。那些个叶子的画法,不外乎“个”型与“介”型,表面上看起来十分的简单。扬州有个盐商建立的私家园林,叫做“个园”,其中的“个”字就是竹子的意思。有一本画谱叫做“芥子园画谱”,流传300多年,影响甚广,窃下以为“芥子”来源于“介子”,也就是与竹子有关。拥有“东坡肉”发明专利的发明家苏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充分说明了竹子对于地球上人类的重要性。
地球上的人类,是生物漫长进化的结果。而人类最最喜欢的野生动物,猫熊,则是史前留下来的孑遗动物。这个猫熊,实际上是非常的不适合现在的环境了。一是它成天玩,不知道谈情说爱,很难发情交配而产生后代;二是它成天吃,却只是吃竹子,而不肯享受猪牛鱼虾。竹子,虽然能够娱乐附庸风雅的人类,却是没有多少的营养与能量。为了达到生存的目的,猫熊必须长时间地吃这种风雅而不实用的东西。一只猫熊,每天花费16小时吃竹子,每天吃进20公斤。当然,有进有出,排出的数量也是不在少数。猫熊的进化,走入了一条绝路之中,我觉得,真正要保护猫熊的话,要驯养猫熊少吃竹子,多吃五谷杂粮,甚至多吃肉。
人类在喜欢“梅兰菊竹”的文化之外,对于竹子还有一种现实的功利的喜好,就是喜欢吃竹笋。竹笋有其他食物不具备的特种氨基酸,所以有特别的鲜味。对于现代人来说,它低能量、富含纤维,是一种有利于“保健”的山珍。可是,笋是什么?不是所有的人都清楚的。
竹子除了地上茎,也就是竹竿,还有地下茎,也就是竹鞭。竹鞭,既然是茎,必然有顶芽和侧芽。地下的竹鞭,长法长法,会有一个“头”露出地上来。有经验的人,会在竹鞭的头将露未露的时候找到它,挖了出来,这便是鞭笋。鞭笋在夏日的时候比较多见,剥去了笋壳之后是洁白无瑕,炒了下酒,其鲜美真的是无以言表。既然是茎,虽然处于地下,竹鞭自然也会有侧芽。这侧芽在冬季生长,尚未破土而出,被人挖了出来,便是冬笋;这侧芽在春天生长,终于破土而出,被人掘了出来,便是春笋。冬笋与春笋,烹饪得当,便有万种风情,难以言说。
曾经,因为食物资源的整体匮乏,冬笋与春笋都是人们争相挖掘与摧残的目标。因此,一个小小的芽儿,若是最终能够发展成为一株新的竹子,必定是历经了千难万险。这与达尔文的因繁殖过度而导致的“生存斗争”毫无关系,只是一种运气罢了。运气差,被人发现,成为了餐桌上的佳肴;运气好,没有被人发现,成为了山谷之中的一株亭亭玉立的修竹。当竹子连成茫茫的一片,山岚吹来,哗哗作响,那是一种非凡的景致。
竹子的无性繁殖能力十分强大,会快速扩张它们的地盘。在当今植被受到普遍保护的背景之下,竹子的强大的生命力,会很快吞噬森林的其他物种的领地。所以,请大家放心吃,吃竹笋,这是保护生物多样性的积极的行动。若是你喜欢猫熊,喜欢猫熊一般无猜的快乐的生活,并且牙口好,也建议你直接食用竹子。”
这种“种豆南山下”的日子,给了我病中的岁月无限的乐趣,并启发了我写作的灵感,透析的八年间,我共出版了七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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