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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云梅这几天一直住铁匠铺,老东西哪有心思抡大锤打刀?你从门前边,里面飘出来的是骚烘烘的味,老了老了,他倒不正经起来,年轻时早干吗去了?这会儿即使住一起,软了,比面条还软,哪里折腾得动?不折腾,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你懂个屁!”黄兴德不屑黄安,“到底是年轻呀,少年夫妻老来伴,对方都孤单失群,两颗寂寞的心,寻找彼此的温暖!”
黄家大院飘着油香肉香,从中院飘出来的,太阳掉地前,全在那里聚餐,这是开镰之前必须的,所以每个人都兴高采烈,酒喝得也没边没界,张九红也在其中,现在暂时和百合一起帮厨,这是她自己要求的,她的身份有些尴尬,既不是主人,也不能是佣人,酒壮怂人胆,吵吵闹闹,一直吃得很晚,酒席才散了,是夜,黄兴忠睡得踏实。
天亮时,还未开门,雨就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只一阵,下得有些急,睡在床上,正有忙里偷闲的想法,雨就戛然而止,泥土的香味,透过窗户,溢进来。
五六车辙雨,雨过天就晴。就象人醒了,淋漓尽致尿一泡尿,尿完了,人爽了,也就完全清醒了,从游离的状态下,回规自然。
要不了几日,就要开镰了,麦田丰稔的香味,比酒更加醉人,尤其是那些煎熬一春荒,胃里一直没有几粒粮食的人,这时,胃就象河蚌,一张一歙,要吞食什么似的,黄兴忠在雨停的一瞬间,就跳到地上,他要看看黄兴达有没有起来,修理农具看似轻松,实则面面俱到,经他修理过的不活头,不掉钉,通常是使完一季再磨,他磨出的刀,锋利得很,稍不留神,割着自己的手,实在用不上,他卸了柄子,用绳子穿一串,叮叮当当,年久失修的铁匠铺,以旧换新,有时,三把换一刀,连钱都不用找,心细如丝。
黄兴德负责修车,刨子,斧头,凿子叮当有声,顺手把车胎也整了,挂在梁上有些锈迹斑斑的犁,也被拿下下,一切都在为夏收夏种忙碌着。号子,撩人心魂断人肠的号子,拉魂腔一样,拉出的是沉重和无奈,通常那种悠长的号子,就是三个音符:啊----啦----嘿----,这三个音符,象把挫,节奏快慢不定,反反复复,直到象补车胎的人一样,把那皮子搓薄,细细的屑,无声掉落。
黄兴忠走到花墙那儿,意欲寡欢,心神不宁起来,单无霸被灭,让他在黄花甸子声名噪响,单氏死于贪婪,他只不过是顺应民心,但单氏死之惨状,一幕幕在他心中重叠,黑夜虽睡在床上,却思绪不宁,睡眠成了奢侈,这样状态差不多有两三个夜晚,中午无论多忙,他都要抽出时间,补个回笼觉,要不然,撑不住,虽然对于他这种昼夜颠倒没有人说他,他却不能原谅自己。
“老爷,门外来个女的,三十岁不到,说是找你的!”
“她是什么人?凭什么找我?你认识吗?打发她走,添什么乱?我不是随便的人,来个阿猫阿狗,我都要见一见!”黄兴忠对刘中天挥挥手。
“她说她从吴洼子来!”刘中天附在黄兴忠耳后,“是吴,我没敢声张!”
“真是老母猪拱蒜地,一头不了一头!太太在暖屋,借你屋一用,把她带来吧!”
刘中天折回去,把吴秀枝从偏门领进去。她什么时候来的?这会儿就到了,黄兴忠捶捶头,就象一不小心,踩马蜂窝上,比踩一脚屎,更让他无奈。
天时倘早,又落着雨,人在风雨的跌宕起伏的层次里,变得慵懒起来,所以起得比平时晚,做贼一样的心态,让刘中天慌乱起来,闪,闪闪,轻,轻轻,象鬼一样,影子似地,过了影壁墙,几乎是小跑,黄兴忠在屋子里来回地走,刘中天就跨进门内,“来了,来了!”刘中天象只狗,几次三番替黄兴忠偷窥暖屋。
是,是吴秀枝,她虽然身材瘦弱,但骨子里倔强执着,泪痕,委屈的泪,已经象屋檐口的冻冰挂在那儿,尖长如锥。在稀薄的太阳光里,滴答。
“你怎么来啦?这么远,你是怎么来的?你要干什么?”
“不是天之涯,也非海之角,我就是来看看你,路再远,只要有一双脚,就能走到!”
“你去给她弄点儿吃的,你一定饿坏了!”黄兴忠心生涟漪。
“别折腾了,我就是想看看你!”吴秀枝说得轻描淡写,她长长舒了一口气,“你也看出来了,我是多么没出息,你削了单氏无霸,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究竟是人还是神?你为啥敢做人吐舌头的事?你想让我稀罕死你?你是神魂附体吗?”
“连这个你也知道?”黄有些奇怪,“不足为虑,一时兴起,闹着玩。”
“吴洼子那儿都传疯了,说你为了一个女人,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有我好看吗?”不知为什么,她全身痉挛起来。“你要是收了她,就一并收了我,否则,一切你看,我不会饶了你,如果你不收她,我会自然而退,我比她差哪儿?跟太太我没法比,跟她略胜一筹,是不是?我在梁山上等你!”
“你还听说了什么?”
“没了!”
“这就是你就要跑来的原因?你让我为难了!”黄兴忠捏了一下鼻子上梢。
“麻烦是你自找的,愿不得别人!”
“老爷,要快,天就要大亮了!太太起来就尴尬了!”刘中天急得不行!
太阳爬上来,霞光万道,黄兴忠把吴秀枝送到在门外,“保重!”一抱拳。“我决不食言,如果有二,你决不是三!”泪在眼眶打转转,狠命咬下嘴唇。
泪水绷不住,弹出来,那张执着的脸,风情万种,“可以抱一下吗?”目光痴痴且执着,象钉子,更象一枚随时要射出的箭,“以你黄兴忠的名望,其实你可以有三妻四妾,谁又能说什么?你为什么迈不开那一步?她究竟什么地方让你望而却步?我很想见见她,了解这一切,就近在咫尺,你不会让我见她是不是?她一如泰山,和你一起经过风,历过雨,她的地位,别人无法撼动,她可以拥有一切,别人想分一杯羹,只是一小杯,都不可以!她的脚大,不影响她的审美,她身宽体肥,不影响你对她的爱,是吗?我走过,但也错过!……”
“非要那样?”黄兴忠扭头向里,花墙下,就站着陈梅梅,在他的余光中,轻轻一瞥,就一览无余,吴氏火急火燎,不计成本,来到黄花甸子,心碎碎如同一堆玻璃碴子,神伤到筋骨炸裂,“这一抱可否暂欠?去吴洼子连本带利还你!”再看一眼,陈已经不见了。他的泪落了一堆,男人有泪不轻弹,弹起来,就扑簌簌如雨而下。
“黄兴忠,记住你的话,我在吴洼子等你!”女人一片身,象一张扑克牌在空中翻转,泪滴到衣襟上,落在那一朵朵盛开在衣服上的桃花里,不是三月里小雨,不必淅淅沥沥,长发在风中荡漾,吞不下这荡气回肠。
黄安拉上满满一车酒,马儿悠闲踢踏。
“你也是!你们都好好的,多保重!”她跳上车辕。
“她是那个她吗?”黄铃没头没脑问一句。
“你猜!清风戏明月!”黄兴忠甩出个响指,溜了。
陈梅梅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相信:刘中天的经不起推敲的解释,这个突如其来的女人,迷一样跌进她心中,象个疙瘩,自此,陈梅梅心无法安放,车轮在雨后的地上,留下了扭曲的痕迹,车走响水坝,要经过北风的家,给北家留几坛酒,这是黄兴忠的吩咐。
2
一路上,两个时不时不着边际聊着天,没有主题,只是为了打发这空寂,时至午饭前,过了响水坝,到了北家,他们到达时候,北风父子不在家,他们到塌河谷地,去打猎了,李莲云一个在家,卸完十坛酒,就上路了,她要给钱,黄安摆手:“这是为了酬谢北师傅的,不用给钱!”从北家出来,酒腾出地方,吴秀枝就用薄被盖住酒,仰躺在那上,他们没有去焦原镇,而是从焦原北侧,一个叫徐家凹过去,日头偏西,吴秀枝回到了吴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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