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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祁国初会之时开始至今,她对他的感觉从来都没有变过,他们之间虽然有婚约,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即使在他们二人独处的时候,她所表现出来的对他神态没有丝毫亲密,连勉为其难的敷衍都不曾有过,永乐宫中那些侍妾们所期盼的一切,她竟然毫不在乎。
他流连于花丛,见惯了女人的小花招和小伎俩,分得清女人的矫情与真实之间的差别。
她对他是真的不在乎,她的眼底从来就没有容纳过他的影子。
燕桐想到这里,不禁更加无奈和懊恼,他抓起妆台首饰盒内的一串上好明珠,在掌心用力一握,那些明珠顷刻碎成齑粉,然而这些还远远不能消除他心底的愤怒,他疾步走向寝殿当中的宽大圆床,奋而挥袖,将那些美丽的淡紫轻纱从帐顶扯落下来,凌乱无比地散落在地面上,一片狼藉。
一名小内侍匆忙而来,叩首说道:“奴才有要事启禀太子殿下。”
燕桐深深吸了一口气,片刻间恢复了端庄优雅的姿态,看向他道:“什么事?是不是有太子妃的消息了?”
那小内侍不敢答他后面的话,只说:“翦州城门御林军统领来报,祁国国君单骑前来拜访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正在城外等候。”
燕桐闻言不禁一怔,祁舜率领祁国精锐前往晏口,随后挥师直指衣国都城,他难道有分身之术?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单骑而来?他独自前来燕国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眉头略簇,问道:“他们可曾看清来人,是否真的是祁舜?”
那小内侍道:“统领大人曾随太子殿下出使过祁国,见过祁国国君,确定无疑是他。”
燕桐沉吟片刻,唇角忽地掠过一丝笑意,点头道:“我正愁找不着新娘子,他来得倒是时候。”
祁舜在翦州城下等候,城楼上明灭不止,映照着他年轻的面容,他的黑眸中布满了血丝,脸上尽现憔悴之色,显然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但一双眸子依然冷肃而严厉,他在马背上坐直身体,冷眼看着城门,一只手轻轻搁置在腰间那柄锋利无比的轩辕剑上。
不久城门洞开,燕桐身着白衣、骑乘着一匹高大骏马飞速来到他面前,举手笑道:“祁兄远道而来,小弟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祁舜见他满面春风得意,心头如被针刺一般,昂首淡淡问道:“我的皇妹呢?我要见她。”
燕桐策住缰绳放慢马速,走到他的马匹身旁,有意用开玩笑一般的口气说:“祁兄莫非忘记了,承蒙祁兄厚爱,祁国两位公主如今都在小弟宫中,不知祁兄想见哪一位?”
断弦(二)]
祁舜抬眸直视他,说道:“我的三皇妹,祁国庆安长公主。”
燕桐微微一笑,恍然大悟地说:“原来祁兄要见小弟新纳的太子妃云萝,”他故意将“新纳”二字说得极重,好整以暇地看着祁舜说:“她嫁过来才三天,祁兄就如此急迫想见她?祁国大公主跟随小弟半载有余,祁兄难道不想与她叙一叙兄妹之情吗?”
祁舜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有意刁难,冷然道:“她们都是我的皇妹,你若是愿意,不妨请她们一起出来见我。”
燕桐忍住心中的不快,说:“风菲就在城中永乐宫,祁兄随时可以见她,至于云萝……”他有意放慢了语速,不肯继续说下去。
祁舜神情微变,他冷冷地看了燕桐一眼,黑眸中隐约带着紧张的神色,簇起眉头问:“她怎么样?”
他对云萝的敏感态度,让燕桐忽然从心底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地改口,挑眉笑道:“她当然很好,我们新婚之后如胶似漆,这几天除了我之外,她根本不想见任何外人,”他假装对她宠溺得无可奈何,轻轻叹了口气道:“最难消受美人恩,祁兄或许还不知道,云萝公主很黏人的……我刚刚赶来见祁兄的时候,她还吵闹着不肯让我走,反复叮嘱我早些回去陪她。”
祁舜听见他这一番说辞,脸色竟似有些苍白。
燕桐所描述的情景,他并非没有经历过,在花溪的时候,云萝也是这样整天依偎在他身旁,像一只柔顺的小猫般乖巧可人。…无论他读书、写字、练武,她都不肯离开他半步,她温柔含羞的态度。就像沐浴在三月春雨中地一朵娇艳杏花,等待着赏花之人的欣赏和采撷。
如今。她的美丽、她地温柔,只会为燕桐、为她名正言顺的夫君而展现。
他,只是她生命中地一段过往而已。
他的心忽地掠过一阵难言的刺痛,仿佛失去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失去。他一路策马疾行千里。是真的想追回她吗?还是只想追回自己心中那一缕难以割舍的情丝?尽管这结果是他不想要地,却又是他潜在意念中隐隐希望的,她不能成为他的妻子,他给不了她幸福,他所做的一切终于刺伤了她,让她伤心远去,让她毫无留恋地投向燕桐的怀抱。
燕桐不动声色地凝视着祁舜怅然若失的表情,聪慧如他,已从祁舜痛楚而无奈的目光中读出了某种秘而不宣的东西。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绝望与悲凉,更是一种失去至宝地无奈与痛楚。
原来如此。
他终于洞察一切,终于找到了答案。
云萝之所以不肯将目光投向他。是因为她心中已有了一个与她万分熟悉、万分契合却永远不能在一起的影子,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是一段不会有结果的感情。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无法轻易割舍。却不得不割舍。
燕桐地心底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似是愤怒,却又寻找不出那怒火地来源,他只能若无其事地看向祁舜,说道:“祁兄远道而来,请入城稍作歇息,让小弟为祁兄接风洗尘。”
祁舜冷然掉转马头,断然拒绝说:“不必了,山河关距离此地不过三百里,我今夜赶回去。”
燕桐并无挽留之意,言辞客气地说:“既然祁兄还有要事待办,小弟就不虚留了。我会转告云萝,祁兄曾来问候过她,假如以后有机会,小弟会携带她返回祁国探亲。”
祁舜与他说完话,眼角余光轻轻掠过翦州城,他正要扬鞭策马,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悠扬地古琴声。
寂静的大草原上四野无人,那琴声在旷野中回响,飘渺得似有似无,如同远方天际传来地虚幻纶音,时而巍巍若高山,时而洋洋若流水,每一个音韵中间杂着三分幽咽、一分哀凉,每每落下一个音,都直摧人心魂。
“潇湘月色,云凝山秀,日增波媚,宜晴宜雨。况是深秋,更当遥夜,月华如水”,这首《潇湘水》的曲调,在祁舜的梦里不知听云萝那一双纤纤素手弹奏过多少回,他恍惚间如同被雷电击中,惊觉回头。
翦州城外的一座蒙古包前,篝火熊熊燃烧,升腾的火光掩映显现出一名身着燕国服饰的少女,她低头端坐在草地上,粉红色的裙裾拖曳委地,双手缓缓拨弄琴弦,那如高山流水般透彻的优美乐音,便是来自那双纤纤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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