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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点的地铁站永远拥挤到让人怀疑人生,车厢里人挤人的状态甚至会让人有一种怕不是整个界城的人都在挤地铁的错觉——如果可能的话,宋成是真不想在这个时间搭乘地铁。但没办法,“列车”在正常情况下只会在上班高峰期的第二班车稳定出现,其他时间虽然也有目击报告,但都不可控。身材壮硕的宋成挤在人挤人的车厢中,感受着地铁离站之后缓缓加速的晃动,他看到视线内都是赶着早高峰去公司的上班族,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塞满了混合之后的味道——钢铁打造的笼子里塞满了挤压堆叠的肉,在黑暗的地下,一头钻进混凝土支撑起来的管道,从一个地方轰隆隆地运输到另一个地方,人造的灯光能够驱散那“管道”中的黑暗,但在管道之外的泥土中,黑暗与未知才是地下世界真实的模样。宋成微微闭上眼睛,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段联想,他想象着这列钢铁打造的“运肉笼”在黑暗的泥土中钻行,如一只怪诞而盲目的蠕虫,想象着泥土的窒息扑面而来,冰冷中渗着腐质的味道。他闭着眼睛,慢慢穿过车厢中的人群——车厢中仍然拥挤,但所有人都无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道,人高马大的宋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到车厢尾部,随后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门上标注着这里是二号车厢的末端,再往前是三号车厢。身后的车厢里,原本嘈杂的声响不知何时渐渐减弱,偶尔传来人们交谈的声音,也遥远得仿佛隔了一堵厚重的墙。宋成没有回头,而是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羊皮纸条,纸条已提前浸过油膏——他把纸条塞进嘴里,慢慢咀嚼,感受着浓烈刺激的辛凉直冲头脑,随后迈步向前走去。穿过二号车厢的门,他抵达了一节空空荡荡的新车厢。前一个车厢里还挤满了赶早高峰的乘客,这里却空无一人。略显陈旧的座椅上放着几张旧报纸,报纸的日期却显示着明天。宋成回过头,看到身后的自动门上显示着十六号车厢的字样。口腔中的刺激性味道在逐渐扩散,他转身继续向前走去,穿过十六号车厢的大门,抵达列车的下一段——下一节车厢中锈迹斑斑,两侧的窗户遍布污垢,窗户外面偶尔有微光闪过,却不像是地铁隧道中的照明,而更像是一只只诡异掠过的眼睛,在黑暗的泥土中注视着这列呼啸而过的钢铁蠕虫。这里是十二号车厢,宋成继续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确认着车厢的编号,而随着他不断向前走去,每一节车厢都显得愈发诡异起来——有的车厢里坐满了塑料制造的模特,有的车厢中长满了蘑菇,有的车厢甚至根本没有顶棚和墙壁,只有一节光秃秃的地板,飞驰在不断起伏蠕动的泥土管道中。而所有车厢的编号都在1至21之间随机分布,完全没有按照顺序排列。一股温暖的烛光突然映入眼中,宋成进入的下一节车厢里已经完全看不到地铁车厢的结构,他踏入了一辆木质的大型马车,几个穿着打扮分外华丽妖艳的美丽女士坐在车厢两侧,正在热烈地交谈着什么,时不时发出悦耳清脆的笑声,马车窗外则漂浮着淡淡的薄雾,偶有路灯闪过,照亮的是某座陌生城市的街头。一名妖艳贵妇注意到了突然闯入马车的宋成,她惊讶地站了起来,上前询问宋成的来意。但宋成完全没有理会,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车门上的编号:23号车厢。他转身向回走。一节和正常地铁上结构完全一致的“正常车厢”映入他的眼帘,车厢中宽敞空旷,灯光明亮,座椅整齐干净。只有唯一的一名乘客坐在车厢中段,靠近窗口的地方,其手中捧着一份报纸,面目挡在报纸后。宋成回头确认了一眼,在看到门上写着22号的字样之后才呼了口气,迈步走向那唯一的一名乘客。对方穿着一身漆黑的外套,脚边放着同样是黑色的手提箱,还有一把黑色的雨伞,挂在座椅旁边的栏杆上。从外套到箱子再到雨伞,都带着一种怪异的、橡胶般的质感。宋成在这名乘客身旁坐下,轻轻敲了敲对方手里的报纸。乘客终于放下报纸,抬头看向宋成。那是一张光滑而带着微微反光的脸孔——就像橡胶一样,模样则是一个消瘦的中年人,还戴着一顶古板的、仿佛与现代格格不入的黑色礼帽。“你好,”这模样怪异的乘客对宋成点了点头,声音震颤走调,态度却颇为礼貌,“今天想聊点什么?”实体,22号乘客,会在异域-列车中生成,通常会停留在22号车厢内,有理智,可交流,甚至偶尔会帮助外来者脱离异域——但在特定条件下,也会表现出攻击性。现在,他很友好。“你听说过梧桐路66号这个地址吗?”宋成就像跟普通人聊天一样开口问道,“有一个名叫‘于生’的人住在这个地方。”那橡胶一般的“乘客”摇了摇头:“列车没有这一站。”宋成神色瞬间变得严肃。22号乘客知晓许多与“地点”有关的情报,除了某些极端诡异或隐秘的“地点”,只要询问时指向清晰,他几乎能回答出任何一个异域的基本情况,哪怕其远在百万光年之外——再不济,他也会指出问题里提到的异域是否存在,以及它是否位于交界地内。但现在他说,列车没有这一站。事实上这趟列车确实不会通往任何地方,但22号乘客所说的“列车没有这一站”,意思是他并不知道某个地点的情报。自从特勤局的档案里有22号乘客的情报以来,这种回答的记录不超过一只手。片刻沉默之后,宋成又问道:“那关于‘于生’这个人呢?你在旅行中听说过这个名字吗?”“如果是跟人有关的信息,可以去问问‘故事人’,他知道很多与人有关的事情——他就在公园里,在那里给孩子们讲故事……你需要指路吗?我可以告诉你‘公园’在什么时候。”“谢谢,但不用了,我知道公园在哪,”宋成摇了摇头,他感觉口腔中的油膏效力正在逐渐减弱,便赶紧又问了下一个问题,“夜幕山谷最近有什么消息吗?”“夜幕山谷……啊,有一个旅客从那里离开了,但具体的经过我不清楚,”22号乘客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你还想了解在那之后的情况,我恐怕也帮不上忙。”“为什么?”“因为这一站已经取消了。”22号乘客将报纸放在腿上,用那副橡胶质感的面孔平静地说道。宋成睁大眼睛,愕然地坐在椅子上。这个答案从未出现过!“列车没有这一站”至少还是个在档案里提到过的回复,但“这一站已经取消”……他敢肯定,这是第一次!“为什么会取消?!”他下意识问道,目光急切。“谁知道呢?”22号乘客十分人性化地耸了耸肩,“我只知道列车沿线的事情,但那些发生在线路之外的……我可不清楚。”宋成眨了眨眼,感觉油膏的效力在进一步削弱,自己耳边已经开始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他还有些问题想问,但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注意到了22号乘客放在腿上的报纸。那是该实体“身上”唯一并非橡胶质感的东西,它真的只是一份报纸。报纸的头版印着大幅的黑白插图——在这个连最廉价的路边小报都用彩色印刷的时代,那黑白插图显得分外复古,且画面本身也模模糊糊,抽象扭曲,不像是现场实拍的照片,而更像是一个拙劣的画者根据道听途说来的情况,在画布上涂抹出来的简陋涂鸦。一座荒凉的山谷,一只巨大的眼睛正漂浮在山谷上空,缓缓远离。插图下方,是新闻的标题:“盛宴之后”。“就要到站了。”22号乘客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将宋成从走神中唤醒。宋成猛然抬头,看到22号乘客正紧盯着自己,这个有理智的实体已经伸手拿起了挂在扶手栏杆上的雨伞,一边起身一边仿佛不经意般问道:“现在天气怎样?”宋成立刻收敛起脑海中的思绪,格外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眼前的实体。22号乘客今天带了伞,但伞是干燥的。“今天是阴天……”宋成开口说道。但就这时,他突然注意到22号乘客的手提箱上出现了一丝水痕,好像有看不见的雨,刚刚落在箱子上。“但雨已经开始落下了,”宋成立刻补充,“出门带伞是正确的决定。”“确实,”22号乘客微笑起来,橡胶制成的面孔发出轻微的撕扯摩擦声,“旅途愉快,下车时注意安全。”“旅途愉快。”宋成呼了口气,微笑着点头说道。嘈杂的声音从四周传来,人体的热量充盈着拥挤的车厢。身材壮硕的宋成挤在人挤人的车厢中,感受着地铁进站过程中缓缓减速的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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