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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迹（第1页）

却说许仙一人在家，倒也很忙：轻轻走上楼来，拿了提炉、手炉、香炉；又下楼到厨房里，在风炉内取些用过的火炭；然后把苍术、白芷加入各炉；回到楼头，一齐拿进房中。床底下、踏板上、妆台前，尽行摆好。又拿了脚炉盖、缸盆盖等，点了二十条蚊烟，内房点到外房，弄得腾腾烟雾，双眼难睁。耳中听得娘子鼻息呼呼，也不去惊动。便下楼去端整雄黄酒，从灶下各处喷了一回，我且慢表。

再说娘娘睡在床上，浑身难过，手足抖战，胸前和火烧一般。拼将千年修炼的元神，进过这午时三刻。此时恰当正午，忽见满房烟雾齐起，揭开罗帐一看，那些蚊烟条，宛似蛇形，只道丈夫作法，默使神通，要我的性命，所以这般难熬。及至仔细认清，方知是苍柏蚊烟，怪不得气味触鼻，令人舌燥喉干。慌忙起身跨下床来，套了许仙的一双鞋子，先将蚊烟条条踏熄；然后走到妆台边，亏得有一壶冷茶，自己呼了几口，喉间觉得滋润些；又将各处炉内用水洒灭，顷刻房中烟消气淡，两眼能开。对窗一看，午时已过其半，只消再进一回儿，就可免了。此刻不再上床睡觉，就在春凳上坐，身靠妆台，双眉紧蹙，心里发慌，满身骨节疼痛，手足和散开相似。只得用尽元神，竭力收将拢来。暗恨着夫君不听我言，独自在家厮守，偏不肯去看龙舟。不然，我在房内现形，也就无人看见了。

正怨恨时，那个冤家又来了。许仙手拿着雄黄酒碗，上楼喷酒。见妻子倚妆台，面赤唇红，便问：“娘子怎么坐在此间?怕不要受了风寒。”娘娘道：“我此时心烦腹痛，你休来胡缠，快快下楼去罢！”许仙一想，雄黄酒可解风寒，便道：“娘子请用一口，病就好了。”娘娘看见酒碗，觉得气味难闻，好比尖刀触脑，忙将鼻子掩住，回说不要吃。不料许仙有些孩子气，一只手勾住娘娘玉颈，一只手拿起酒碗，说：“你不要吃，闻一闻也是好的。”娘娘想：既然这样，假作闻一闻就完了。不防他把酒碗凑到鼻下，趁势向嘴里一灌，娘娘的头往后一仰，连雄黄也灌了下去。顷刻间胸如刀绞，肝肠打结，小足乱顿，脸上露出玻璃纹，白中透亮，全不像一个美貌佳人，吓得许仙和痴呆一般。娘娘明知此番难免出丑，双手在仙官肩上用力一推，叫一声：“快走！”许仙见此光景，变了样子，只道雄黄拿错了砒霜，急急奔出房门，到店中查看去了。

这里娘娘在房，实在耐不得了，腹内似滚油煎熬，遍体如乱枪挑刺，把头摇了几摇，青丝发也散了，身子一交跌倒，霎时房中白光顿

起，现出蛇形：眼若铜铃，齿同刀锯，血盆大口，额上矗起一只角，周身雪白，和那蛟龙相仿，足有二丈多长，在房中盘绕。旁边摆着的箱柜，叮当夷摇动。这时候心里虽已浑乱，还有三分明白：倘若家主上楼，怎好见他！且到床上去，躲避藏身。怎奈蛇大床小，藏头不藏尾，藏尾不藏头，盘旋数次，房里一应家伙物件，尽皆震动，声若雷鸣，他的脑袋，仍在帐子外面，嘴里枒叉舌头吐出伸进，犹如大红汗巾一般。

再说许仙下楼直到店中，将用剩的雄黄一看，一些不差，并非砒霜。“为甚吃了下去，变做这般光景，敢是他犯了痧气么?待我取些痧药上去，与他吃了，或者就好的。”想定主意，就拿痧药瓶在手，来到里边堂楼底下。听得楼上呼罗罗罗，声如雷动，早已惊疑不定。勉强走将上去，到得房门口，把门帘一掀。那知不掀犹可，这一掀，可怜许仙肝胆吓碎，三魂渺渺，七魄茫茫，往后一交跌倒在地，已经死

其时娘娘已成蛇形，非但不能说话，并且吃了雄黄酒，醉得心里去了。

模糊，虽过了午刻，一时也难骤醒。还亏得小青回来了。

小青假装有病，在深山中避过了午时，仍变人形，一心记挂着娘娘，急急回到家中，看看娘娘可好。一径走上楼头，早听得雷声阵阵，好生奇怪。三脚两步，跑到外房，见相公直挺挺跌倒在地上，忙伸手向嘴里按了一按，气息全无，大吃一惊。不知娘娘现在那里！当即揭开门帘一看，也不觉呆了一呆：但见一条白蛇，周身红筋绊满，笆斗般的头，铜铃般的眼睛，顶上一只黑角，从血盆般大口中，伸出三尺多长的舌头来，还自呼啰啰啰的声音，十分可怕。小青想：“我道中，尚且见了惊骇，怪不得相公要吓死了。”原来娘娘的原形，小青也是第一次看见，若把自己和他比较，正所谓小巫见大巫了。便对着他连叫：“主母，主母！相公被你吓死了，还不快些藏形么？”怎知娘娘药性未消，雄黄酒果然利害，如果功行浅的，仿佛吃了砒霜，连性命也难保呢！所以午时虽过，心尚模糊，凭你连连叫唤，全然不理。只得用手拔他的角，这叫做搭角，苏州人又叫做阿角搭，是问他可有知觉的意思。娘娘有些觉着，小青便抓住了角，他也随手而行，来到床前，将蛇头推入帐中，用力盘旋，和那转磨一般，竟然满满一床。就顺手取一条单被，盖在身上。然后站在床前，低声呼叫：“娘娘醒来！

醒来！”又停了半晌，只见被中渐渐缩小移动；又停了片刻，喉间略有声音。小青将单被揭开一看，仍旧是个绝色美人。方说道：“娘娘，相公被你吓死了！还不起来。”娘娘好似梦中惊醒，忙问：“相公吓死在那里?”小青道：“就在房外。”娘娘一听，吓得魂飞魄散。坐起身来，穿好底衣，随便汗衫换了一件，下床急走向外。怎奈两腿酥麻，身子跌倒。爬起来膝行上前，哭一声：“夫呀，做妻的害了你了！”泪如雨下。口对口和他灌气，那知热气换了冷气，声息完全没有一些，真是死了。娘娘痛断肝肠，诉说道：“我原叫你去看龙舟，不要上楼，你偏不听妻言，还把雄黄酒灌我，弄到这般地步。不然，我自料午时可以进过。如今报恩反为结怨，做妻的罪孽，真是上通于天了。”小青道：“哭也无益，不如依我的意见，把相公好好的埋葬后，我与娘娘走遍天下，怕没有多情美貌的郎君么！”娘娘道：“你说那里话来！我奉金母之命，特地下山报恩，并非贪图。如今他已死了，我还活在世间则甚！只是负了你跟我一场。我死后你休牵挂，但愿你另访名师，早成正果。不要来顾我了，你快去罢。”小青道：“听娘娘这般说，我倒想起来了。”娘娘问：“想起什么来?”小青道：“平日我听得娘娘谈话，说及昆仑山有不老丹，还有起死回生草。何不到仙山上采取一根，怕不能救活相公么！但是要娘娘亲自前去才好。”娘娘点头道：“仙山原有此草，幸你提及，我倒忘了。”可见娘娘此时心乱如麻，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一经提醒，定一定神，便分付小青把相公尸与他是同首抱上牙床，直僵僵的躺着。两只手捏紧拳头，手里还捏着一瓶痧药，分明他是来救我的，怎不叫娘娘十分悲痛！小青道：“娘娘不用伤心。只等仙草拿来，相公便可还阳。事不宜迟，快些去罢！”娘娘揩一措眼泪，嘱咐道：“青儿，我有要言奉托，你须一一依办，切记在心！今将相公交你侍奉，常在房中陪伴，不要走开。日用三餐，可叫小二包办，里面由你主持。二夥倘然问及主人，你只说有病在床，不可泄漏风声，惹人猜疑，至关重要！我此去不知是凶是吉，倘遇不测，我就一去不回来了！”小青道：“娘娘何出此言！我想娘娘有这般神通，还愁些甚么?”娘娘道：“你那知此中的利害。昆仑虽远，我却不怕；只为洞中有人看守，鹿童尚可拒敌，若遇白鹤童儿，我命便难保了！”小青道：“亏你一片诚心，吉人自有天相，包管天明回来。”娘娘道：“话虽如此，时日却难断定。你去取泥土一块，放在主人胸前。”小青问是何用意，娘娘又道：“古云：万物土中藏。好教他阴魂不散，藏在胸膛；还仗你的精神灵气在旁呵护，可保得尸骸不败。还有一件事，也很紧要：关了南面的窗，免得热气进来；开了北面的窗，好引凉风吹入，别无深意。还要头前点一盏灯，不但他阴灵不昧，

并且做得标准：你只看此灯若灭，我已死了，休望我回返苏城。如为师徒一点情分，可将我夫安葬，另访名师修道。若然此灯不灭，我还在世，各事都要你当心料理的。”小青道：“婢子都已明白，请娘娘放

娘娘更无别嘱，忙去开了箱子，取出一套衣服来，然后把青丝挽心去就是了。”

就双丫髻，四串红须，拖在鬓旁；身穿白绫盘云衫子，猩红色片锦镶裤子，白袜棕鞋，腰束鹅黄色丝绦；背插一口青锋宝剑，手里拿着拂尘。打扮停当，又叮嘱了小青几句话，对着许仙尸首看了一看，说声：“官人请安睡，做妻的暂别你了！”便转身穿窗而出，驾起云光一道，径向昆仑山方面去了。这里的事，我且慢叙。

单说娘娘救夫心切，在云雾中急急走了两日，越过了多少千山万水。且喜前面已是昆仑，但见山上红光直透，五彩冲天，所以不敢驾云，步行上山。一路看那高山层叠，古树峥嵘，奇花异草，怪兽珍禽，果然风景与尘凡迥别。正观览间，忽有一只白鹤，从半空中飞来，吓得娘娘魂飞魄散，跌倒在山坡上。只道是对头的冤家，要来取我的性命。谁知是寻常的凡鹤，早已飞过去了。惊魂方定，重又起身上前，听得流水潺湲，见有一道清泉下注，那里高筑白玉牌坊一座，滑腻无瑕，上贴蓝字匾额，写着“洞天福地”；石柱上左右对联，上联是“太极原无极”，下联是“先天即后天”。因为仙翁执掌乾坤太极图，故有此道。再向前走，穿过牌坊，又闻波涛汹涌，那条深阔的山涧，并无舟楫，知是弱水，连鹅毛都要沉下去的。上面驾着三条桥，又高又狭，叫我怎生渡得过去！真令人毛骨皆酥。中桥如朱砂造成，红光焰焰；左桥如赤金打就，金光闪闪；右桥如白银铸造，银光灿烂，光华夺目，难以辨别分明。回头看那牌坊背上，也有匾额，是“隔凡桥”三字。娘娘一想：这桥就是仙凡交界的地方了，但红桥金桥，谅不能走，且从右边银桥过去。怎奈银光万道，照耀得两眼难开，只得闭目进行，缓步上桥。

不知娘娘可能过得桥去，盗得仙草回家，且看下回分解。

却说许仙一人在家，倒也很忙：轻轻走上楼来，拿了提炉、手炉、香炉；又下楼到厨房里，在风炉内取些用过的火炭；然后把苍术、白芷加入各炉；回到楼头，一齐拿进房中。床底下、踏板上、妆台前，尽行摆好。又拿了脚炉盖、缸盆盖等，点了二十条蚊烟，内房点到外房，弄得腾腾烟雾，双眼难睁。耳中听得娘子鼻息呼呼，也不去惊动。便下楼去端整雄黄酒，从灶下各处喷了一回，我且慢表。

再说娘娘睡在床上，浑身难过，手足抖战，胸前和火烧一般。拼将千年修炼的元神，进过这午时三刻。此时恰当正午，忽见满房烟雾齐起，揭开罗帐一看，那些蚊烟条，宛似蛇形，只道丈夫作法，默使神通，要我的性命，所以这般难熬。及至仔细认清，方知是苍柏蚊烟，怪不得气味触鼻，令人舌燥喉干。慌忙起身跨下床来，套了许仙的一双鞋子，先将蚊烟条条踏熄；然后走到妆台边，亏得有一壶冷茶，自己呼了几口，喉间觉得滋润些；又将各处炉内用水洒灭，顷刻房中烟消气淡，两眼能开。对窗一看，午时已过其半，只消再进一回儿，就可免了。此刻不再上床睡觉，就在春凳上坐，身靠妆台，双眉紧蹙，心里发慌，满身骨节疼痛，手足和散开相似。只得用尽元神，竭力收将拢来。暗恨着夫君不听我言，独自在家厮守，偏不肯去看龙舟。不然，我在房内现形，也就无人看见了。

正怨恨时，那个冤家又来了。许仙手拿着雄黄酒碗，上楼喷酒。见妻子倚妆台，面赤唇红，便问：“娘子怎么坐在此间?怕不要受了风寒。”娘娘道：“我此时心烦腹痛，你休来胡缠，快快下楼去罢！”许仙一想，雄黄酒可解风寒，便道：“娘子请用一口，病就好了。”娘娘看见酒碗，觉得气味难闻，好比尖刀触脑，忙将鼻子掩住，回说不要吃。不料许仙有些孩子气，一只手勾住娘娘玉颈，一只手拿起酒碗，说：“你不要吃，闻一闻也是好的。”娘娘想：既然这样，假作闻一闻就完了。不防他把酒碗凑到鼻下，趁势向嘴里一灌，娘娘的头往后一仰，连雄黄也灌了下去。顷刻间胸如刀绞，肝肠打结，小足乱顿，脸上露出玻璃纹，白中透亮，全不像一个美貌佳人，吓得许仙和痴呆一般。娘娘明知此番难免出丑，双手在仙官肩上用力一推，叫一声：“快走！”许仙见此光景，变了样子，只道雄黄拿错了砒霜，急急奔出房门，到店中查看去了。

这里娘娘在房，实在耐不得了，腹内似滚油煎熬，遍体如乱枪挑刺，把头摇了几摇，青丝发也散了，身子一交跌倒，霎时房中白光顿

起，现出蛇形：眼若铜铃，齿同刀锯，血盆大口，额上矗起一只角，周身雪白，和那蛟龙相仿，足有二丈多长，在房中盘绕。旁边摆着的箱柜，叮当夷摇动。这时候心里虽已浑乱，还有三分明白：倘若家主上楼，怎好见他！且到床上去，躲避藏身。怎奈蛇大床小，藏头不藏尾，藏尾不藏头，盘旋数次，房里一应家伙物件，尽皆震动，声若雷鸣，他的脑袋，仍在帐子外面，嘴里枒叉舌头吐出伸进，犹如大红汗巾一般。

再说许仙下楼直到店中，将用剩的雄黄一看，一些不差，并非砒霜。“为甚吃了下去，变做这般光景，敢是他犯了痧气么?待我取些痧药上去，与他吃了，或者就好的。”想定主意，就拿痧药瓶在手，来到里边堂楼底下。听得楼上呼罗罗罗，声如雷动，早已惊疑不定。勉强走将上去，到得房门口，把门帘一掀。那知不掀犹可，这一掀，可怜许仙肝胆吓碎，三魂渺渺，七魄茫茫，往后一交跌倒在地，已经死

其时娘娘已成蛇形，非但不能说话，并且吃了雄黄酒，醉得心里去了。

模糊，虽过了午刻，一时也难骤醒。还亏得小青回来了。

小青假装有病，在深山中避过了午时，仍变人形，一心记挂着娘娘，急急回到家中，看看娘娘可好。一径走上楼头，早听得雷声阵阵，好生奇怪。三脚两步，跑到外房，见相公直挺挺跌倒在地上，忙伸手向嘴里按了一按，气息全无，大吃一惊。不知娘娘现在那里！当即揭开门帘一看，也不觉呆了一呆：但见一条白蛇，周身红筋绊满，笆斗般的头，铜铃般的眼睛，顶上一只黑角，从血盆般大口中，伸出三尺多长的舌头来，还自呼啰啰啰的声音，十分可怕。小青想：“我道中，尚且见了惊骇，怪不得相公要吓死了。”原来娘娘的原形，小青也是第一次看见，若把自己和他比较，正所谓小巫见大巫了。便对着他连叫：“主母，主母！相公被你吓死了，还不快些藏形么？”怎知娘娘药性未消，雄黄酒果然利害，如果功行浅的，仿佛吃了砒霜，连性命也难保呢！所以午时虽过，心尚模糊，凭你连连叫唤，全然不理。只得用手拔他的角，这叫做搭角，苏州人又叫做阿角搭，是问他可有知觉的意思。娘娘有些觉着，小青便抓住了角，他也随手而行，来到床前，将蛇头推入帐中，用力盘旋，和那转磨一般，竟然满满一床。就顺手取一条单被，盖在身上。然后站在床前，低声呼叫：“娘娘醒来！

醒来！”又停了半晌，只见被中渐渐缩小移动；又停了片刻，喉间略有声音。小青将单被揭开一看，仍旧是个绝色美人。方说道：“娘娘，相公被你吓死了！还不起来。”娘娘好似梦中惊醒，忙问：“相公吓死在那里?”小青道：“就在房外。”娘娘一听，吓得魂飞魄散。坐起身来，穿好底衣，随便汗衫换了一件，下床急走向外。怎奈两腿酥麻，身子跌倒。爬起来膝行上前，哭一声：“夫呀，做妻的害了你了！”泪如雨下。口对口和他灌气，那知热气换了冷气，声息完全没有一些，真是死了。娘娘痛断肝肠，诉说道：“我原叫你去看龙舟，不要上楼，你偏不听妻言，还把雄黄酒灌我，弄到这般地步。不然，我自料午时可以进过。如今报恩反为结怨，做妻的罪孽，真是上通于天了。”小青道：“哭也无益，不如依我的意见，把相公好好的埋葬后，我与娘娘走遍天下，怕没有多情美貌的郎君么！”娘娘道：“你说那里话来！我奉金母之命，特地下山报恩，并非贪图。如今他已死了，我还活在世间则甚！只是负了你跟我一场。我死后你休牵挂，但愿你另访名师，早成正果。不要来顾我了，你快去罢。”小青道：“听娘娘这般说，我倒想起来了。”娘娘问：“想起什么来?”小青道：“平日我听得娘娘谈话，说及昆仑山有不老丹，还有起死回生草。何不到仙山上采取一根，怕不能救活相公么！但是要娘娘亲自前去才好。”娘娘点头道：“仙山原有此草，幸你提及，我倒忘了。”可见娘娘此时心乱如麻，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一经提醒，定一定神，便分付小青把相公尸与他是同首抱上牙床，直僵僵的躺着。两只手捏紧拳头，手里还捏着一瓶痧药，分明他是来救我的，怎不叫娘娘十分悲痛！小青道：“娘娘不用伤心。只等仙草拿来，相公便可还阳。事不宜迟，快些去罢！”娘娘揩一措眼泪，嘱咐道：“青儿，我有要言奉托，你须一一依办，切记在心！今将相公交你侍奉，常在房中陪伴，不要走开。日用三餐，可叫小二包办，里面由你主持。二夥倘然问及主人，你只说有病在床，不可泄漏风声，惹人猜疑，至关重要！我此去不知是凶是吉，倘遇不测，我就一去不回来了！”小青道：“娘娘何出此言！我想娘娘有这般神通，还愁些甚么?”娘娘道：“你那知此中的利害。昆仑虽远，我却不怕；只为洞中有人看守，鹿童尚可拒敌，若遇白鹤童儿，我命便难保了！”小青道：“亏你一片诚心，吉人自有天相，包管天明回来。”娘娘道：“话虽如此，时日却难断定。你去取泥土一块，放在主人胸前。”小青问是何用意，娘娘又道：“古云：万物土中藏。好教他阴魂不散，藏在胸膛；还仗你的精神灵气在旁呵护，可保得尸骸不败。还有一件事，也很紧要：关了南面的窗，免得热气进来；开了北面的窗，好引凉风吹入，别无深意。还要头前点一盏灯，不但他阴灵不昧，

并且做得标准：你只看此灯若灭，我已死了，休望我回返苏城。如为师徒一点情分，可将我夫安葬，另访名师修道。若然此灯不灭，我还在世，各事都要你当心料理的。”小青道：“婢子都已明白，请娘娘放

娘娘更无别嘱，忙去开了箱子，取出一套衣服来，然后把青丝挽心去就是了。”

就双丫髻，四串红须，拖在鬓旁；身穿白绫盘云衫子，猩红色片锦镶裤子，白袜棕鞋，腰束鹅黄色丝绦；背插一口青锋宝剑，手里拿着拂尘。打扮停当，又叮嘱了小青几句话，对着许仙尸首看了一看，说声：“官人请安睡，做妻的暂别你了！”便转身穿窗而出，驾起云光一道，径向昆仑山方面去了。这里的事，我且慢叙。

单说娘娘救夫心切，在云雾中急急走了两日，越过了多少千山万水。且喜前面已是昆仑，但见山上红光直透，五彩冲天，所以不敢驾云，步行上山。一路看那高山层叠，古树峥嵘，奇花异草，怪兽珍禽，果然风景与尘凡迥别。正观览间，忽有一只白鹤，从半空中飞来，吓得娘娘魂飞魄散，跌倒在山坡上。只道是对头的冤家，要来取我的性命。谁知是寻常的凡鹤，早已飞过去了。惊魂方定，重又起身上前，听得流水潺湲，见有一道清泉下注，那里高筑白玉牌坊一座，滑腻无瑕，上贴蓝字匾额，写着“洞天福地”；石柱上左右对联，上联是“太极原无极”，下联是“先天即后天”。因为仙翁执掌乾坤太极图，故有此道。再向前走，穿过牌坊，又闻波涛汹涌，那条深阔的山涧，并无舟楫，知是弱水，连鹅毛都要沉下去的。上面驾着三条桥，又高又狭，叫我怎生渡得过去！真令人毛骨皆酥。中桥如朱砂造成，红光焰焰；左桥如赤金打就，金光闪闪；右桥如白银铸造，银光灿烂，光华夺目，难以辨别分明。回头看那牌坊背上，也有匾额，是“隔凡桥”三字。娘娘一想：这桥就是仙凡交界的地方了，但红桥金桥，谅不能走，且从右边银桥过去。怎奈银光万道，照耀得两眼难开，只得闭目进行，缓步上桥。

不知娘娘可能过得桥去，盗得仙草回家，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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