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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祁家后,各房人需按礼恭迎我。但入宫非我所愿,说到底只有他们获利。接受道贺的虽然是我,但真正愉快的只有他们。我本就讨厌这些繁文缛节,如今看到他们只顾咧嘴欢庆,往后大抵不会替我筹谋,更叫我烦闷。
我随便应付一番后,就赶紧回房。一般秀女入选几天后,宫里的教引嬷嬷便会来教导礼仪,届时说话做事皆束手缚脚。我正烦恼着,梨欣就向我报告:「今日小姐进宫,夫人就把桑怡叫走,聊了好久呢。」
她自己也是祁硕甫派来的,还敢打小报告。我有些不悦,但只是敛目片刻,然后反问:「父亲没唤走你吗?」
梨欣出乎我意料般,一脸坦然答:「有啊!老爷交代的可多了。」然后又颦蹙说:「我先前也不知东党那些事,更没想过宫里竟如此复杂,老爷今日可把我说糊涂了。不过,我一定会保护小姐的!」
我有些动容。我没想过,她竟如此为我着想。我从小就孤身一人,现在有人与我并肩作战,这感觉陌生却美好。
我整个人松乏下来,嘴上却苦笑:「一入宫门深似海,所以身边人必定要可信。」
梨欣信誓旦旦:「我绝对不会背叛祁家、背叛小姐的。」
我点点头,想让她继续说桑怡的事,桑怡却捧着茶水进来。我见状,就打发梨欣去厨房取点心。梨欣打量了桑怡两眼后才离开,桑怡却没留意梨欣,只埋首整理茶具。
我观察着桑怡的举动,最终开口:「先别弄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桑怡停下手脚,有些不知所措,迟疑片刻才应声好。
她是侯氏的人,我进宫后,或许要与东党的人来往。侯氏既不知东党的事,那我就更不宜留着她。况且,她又不够机灵,实在不适宜进宫。
我装作漫不经心问:「你是什么时候进祁家的?我记得你不是家生丫头吧。」
「我是夫人嫁来前,老爷买回来的。」她忽然一顿,再小声说:「我刚来时,是侍奉夫人的。」
这些我早就知道,亦毫不惊讶。但她为何连说这些事都一脸心虚?桑怡是祁硕甫买来的,自然不算侯氏心腹。侯氏为人光明磊落,她之所以派桑怡来,不过是寻常母亲关心孩子,派人就近照顾罢了。
我再出言试探:「哦?那你觉得母亲为人怎么样?」
桑怡讨好地答:「夫人自然是极好的。我觉得,小姐虽不是夫人所出,但夫人还是待小姐如亲生骨肉般呢。」
我强说愁般叹息:「她又未曾生育过,你又怎知她对亲生骨肉如何呢?」桑怡还想辩驳几句,我已继续说:「罢了。倒是你,可曾为将来打算过?」
桑怡不明所以,犹豫半晌后才答:「小姐不是要进宫吗?夫人的意思,自然是让我陪小姐进宫。」
看来她只是听令于侯氏,并不执意进宫。想及此,我便摇头轻叹:「宫里哪是什么好去处?自古深宫险恶,汉朝吕后嫉妒戚夫人,下令断戚夫人手足、挖眼、熏聋、毒哑,丢弃于厕中,称为‘人彘’[2]。唐代武氏把废后王氏截去手足,放入酒瓮,称之‘骨醉’[3]。妃嫔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介奴婢?从前权贤妃[4]薨逝,君主一怒之下,凌迟宫女三千,当中又有多少冤情?你若身在宫中,可有把握保全自身?」
我的连珠炮发已令她目怔口呆。她沉默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她正欲开口时,梨欣已捧着一碟枣花酥[5]回来。
我捏一捏眉头,就挥手让桑怡下去。桑怡前脚刚走,贾姨娘就来了。
如今想来,整个祁家,只有贾姨娘不把我的嫡女身份放在眼内。先前我还因此对她存有疑虑,但今天的我实在厌倦那些人情世故,她的到来反而给我几分清静。
贾姨娘如往常般淡笑着进门,环顾四周后,却对我行了大礼:「恭喜小主!」
注释:
1.风腥起两宫:原句是「人彘风腥起两宫」,出自陈普《咏史上曹参》。
2.戚夫人人彘:载于《史记.吕太后本纪》。
3.王皇后骨醉:载于《旧唐书.后妃传》。
4.权贤妃薨逝:明朝永乐年间的宠妃之死,载于《朝鲜王朝实录.世宗实录.六年》。
5.枣花酥:北京着名点心,亦是「京八件」之一,象征早生贵子。
桑怡讨好地答:「夫人自然是极好的。我觉得,小姐虽不是夫人所出,但夫人还是待小姐如亲生骨肉般呢。」
我强说愁般叹息:「她又未曾生育过,你又怎知她对亲生骨肉如何呢?」桑怡还想辩驳几句,我已继续说:「罢了。倒是你,可曾为将来打算过?」
桑怡不明所以,犹豫半晌后才答:「小姐不是要进宫吗?夫人的意思,自然是让我陪小姐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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