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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史诗（第1页）

安西都护府，整个建筑仿汉制绿瓦红墙，甚至有复杂精致的斗拱和飞檐。这座唐朝贞观年间就已经存在的建筑经历了七朝的风雨的洗礼，现在依旧屹立不倒。墙壁上的朱红漆虽然已经有几处剥落，可是依旧能看出刚落成时的风采，墙漆不那么明显了之后，和周围色彩艳丽的环境也倒和谐地融为一体。

其实之所以都护府保存完好，大概是因为，比起在大厅中央正襟危坐，都护大人更喜欢在高大洁白的帐篷里和牧民兄弟们喝点马奶酒。

此时，都护府周围的街上带着头巾的突厥女人和男人们，来来往往，一如往常，他们不知道，今天都护大人并不在屋内，而是在一片草原上，为了迎接贵客。

这三位贵客，就是失踪已久的都护家长子、名震朝野的英才王忠嗣将军以及据说打破突厥胜利归来的哥舒墨将军。

都护在豪华的帐篷里设下酒宴，摆上馕和烤羊肉，请他的客人们围坐成一圈。开始之前叫阿墨和林蔚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端坐在自己身边。

就在刚刚，这位哥舒道元都护大人，估计是已经提前知道了林蔚的归来，只是看着林蔚和阿墨走上大殿，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样对他说了一句“震儿，你回来了，我真高兴。”然后把注意力完全转移到身边的忠嗣将军身上了。

林蔚其实开始的时候对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既好奇又满心紧张和敬畏。他也好像的确没有对林蔚表示出过分的关注，却和一个普通的主人招呼客人一样热情地招呼林蔚和哥舒墨坐下。林蔚慢慢放松下来，心想还好有王忠嗣这种大人物跟自己一起出现，这个都护大人关注王忠嗣，就没工夫注意自己叛逆逃家的儿子了。

看起来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坐在大殿上看着真正的哥舒将军和王忠嗣推杯换盏。真的完全不把他这个人放在眼里，阿墨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林蔚心想，看来这个儿子在都护面前并不是很受宠啊。

其实是林蔚错怪他了。

突厥紧邻帻西，最西边的天山脚下聚集了许多民族的部落，比如维吾尔族，既然大唐西部边陲天山山脉以北全都交给安西都护府管辖，那他一定是个极善于统筹全局的人。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已经平安归来的儿子，而是这位唐朝将军。何况震儿私自出走，本来就已经聚集了很多的视线，此刻过分关注他，只会会招来更多嫉妒，对林蔚没有好处。更何况，反正他是自己的儿子不是吗，可以单独聊的时间多了去，根本不用急于这一时。

都护大人站起来，招进一个穿长袍的人来，那穿长袍的的汉子也不看众人，大刺刺地在垫子正中间坐下，从包袱里摸出一把有点像琵琶的乐器，拨弄了几下，断断续续的低沉的几个音调漏了出来。

王忠嗣放下酒杯问“都护大人这又是什么乐趣?”哥舒道元抚掌哈哈一笑，“他是个唱诗的。”说着端起了酒杯“在坐的各位都是英雄人物，我们就听个英雄人物的故事怎么样？”然后又对王忠嗣神秘一笑“你们听了就知道”对那个唐朝的吟游诗人说“兄弟，这里交给你了，你可不要丢我的脸啊。”

在坐的各位都是英雄人物吗?英雄人物是个让他沉醉的词，林蔚想到自己跟王忠嗣告别的时候，王忠嗣夸赞他的话：敢于突破重围，冲到我面前来求救，林蔚，你也是个好样的!因为这番话，哥舒墨看向林蔚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林蔚读懂那个眼神的意义，那里面有敬佩和感激，那是专门给予危机时刻力挽狂澜的中流砥柱者的眼神。王忠嗣的一番话和这个这种眼神让林蔚一时间觉得自己真的像个英雄了。

几声古老厚重的弦音开始打出一种节奏，只见那个汉子一甩头发表情变得专注而且热烈，好像整个人突然焕发出了新的生命力。他开始唱了，跟着琴弦的拍子，或者是他用琴弦给自己的说唱打拍子。

林蔚只觉得这调子苍凉而且深远，好像每一句话都在述说着什么，每一句都在歌颂历史。可是他发现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他听不懂那人在说什么。只是隐隐感觉是个很悲壮很伟大的故事，但是那人唱的句子里的每一个字，林蔚都弄不明白。

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哥舒道元抚了抚自己的络腮胡子对阿墨和林蔚说了一句话，阿墨听了大笑起来，然而林蔚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歌舒墨看了看林蔚的反应，小声说“哥，你难道听不懂吗?”林蔚点点头“对，我听不懂。”哥舒墨的眼神变了变“看来你的确脑子坏掉了，这是突厥语啊，你从小就会的。”林蔚说“那都护大人他刚刚在说什么?”

哥舒墨补充“他说的是‘还是突厥语听着顺耳吧’。”

林蔚想到，王忠嗣也是汉人，那么他会不会也听不懂？想到这里，林蔚顿时对王忠嗣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同情。

真可怜，明明听不懂，还要在这里正襟危坐，一定很不舒服吧。

谁知王忠嗣很认真地盯着地面，手里还打着节拍。

用林蔚听不懂的语言说“认真听。”

明白这一句，也是因为歌舒墨拍了一下林蔚的头“你应该认真听。”

林蔚摸索地面想站起身，阿墨问他“你干什么?”林蔚回答“我真的听不懂，我可以先走吗?”

哥舒墨说“回来!”

“这种唱英雄的诗听不听都是提前自愿决定的，既然来听了，唱的人不能停，要一口气连唱直到唱完，听的人也必须一口气听完，从来没有半途离场的，那是对祖宗和英雄的亵渎。”

林蔚缩了缩脖子“这么严重?”“那要唱多久?”

“不久，一般就唱整个通宵就结束，长的可能要唱两三天。”林蔚感觉自己要瘫了。

他逼迫着自己把注意力放到故事上，可是眼皮越来越重。

是梦境。

一片荒原上，长着嶙峋的枝条的枯树孤零零地在地平线上。巨大的太阳从枯树背后缓缓升起。

那个太阳好像过于热烈，过于鲜红，那是一种流动的张狂的红，带着烧毁世间所有的狠厉和决绝，使看见的人不由自主心生恐惧，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都颤抖起来。

既荒凉，又有一种奇异的美融合在其中。震撼得好像不像人间应有的景象。太阳喷吐着肉眼可见的火焰，火焰散发出的热浪使周围的空气扭曲变形，枯树的影子在热浪里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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